話音落下，堂內(nèi)終于壓不住低低的議論聲。

這一刻，所謂的孤女與以身相許的說辭，已然破了一道口子，讓堂上氣氛驟然緊繃。

許萱再度叩首，額頭觸地，聲音卻穩(wěn)如磐石：

＂草民今日，非為情字闖堂。＂

＂而是為一樁被強(qiáng)行抹去的名分，與被逼至死的人命。＂

堂外嘩然聲驟起，又被衙役喝止。

賴縣令的臉色，在這一刻，已然不復(fù)先前的從容。

堂內(nèi)議論聲未歇，賴縣令已然抬手，一聲冷喝：＂肅靜?。?

驚堂木落下，聲響清脆，滿堂頓時噤聲。

賴縣令緩緩坐回案后，目光沉沉地落在許萱身上，語氣反倒比方才更為冷靜，卻也更顯冷酷：＂許萱。＂

＂你方才所言，牽涉前朝官員門第。＂

＂此等身份，非你一介草民，空口白牙便可認(rèn)定。＂

他抬手，指尖輕點(diǎn)案幾，語調(diào)不疾不徐：

＂前廬江太守李燕，確有其人。＂

＂然其族人眾多，遠(yuǎn)近支脈不一。＂

＂你口中這位李庭芝，究竟是嫡是旁，是在籍還是外放＂

＂皆無官冊可查。＂

這話一出，堂內(nèi)文官紛紛低頭翻檢簿冊，卻無人立刻應(yīng)聲。

賴縣令目光一冷，繼續(xù)道：

＂況且，李燕因謀逆被圣上賜死，族人散居各地。＂

＂若真為其妹＂

他微微一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又為何獨(dú)自流落至余杭，無族人同行，無書信憑證？＂

堂外百姓中，已有幾人露出遲疑之色。

許萱看出賴縣令言辭強(qiáng)辯，心中雖怒，卻仍強(qiáng)自按捺，不露分毫失態(tài)。

他拱手開口，語氣沉穩(wěn)而清晰：

＂李氏并非獨(dú)身來余杭。＂

＂她身邊，尚有一名侄子隨行，此事賴公子亦曾親眼見過。＂

＂既然大人疑其身份＂

＂何不傳喚賴公子，或其身邊之人，當(dāng)堂問話，以辨真假？＂

這一問，恰中要害。

賴縣令神色微滯，顯然未料到此節(jié)，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略一沉吟后，他不動聲色地?fù)]了揮手，只得暗中命人傳喚其子身邊的忠仆賴盡忠入堂回話。

不多時，賴盡忠被領(lǐng)上堂來，躬身行禮：

＂小的見過大人。＂

賴縣令沉聲道：＂你將所知，如實(shí)道來。＂

賴盡忠低頭應(yīng)是，隨即回稟：

＂大人，那李氏確實(shí)帶著一名孩子，入住冬角巷。＂

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中刻意添了幾分貶抑：

＂由此也可見，公子對她情根深重，對其諸事皆是百依百順。＂

賴縣令面色不改，忽然追問一句：

＂如今，那孩子在何處？＂

這一問來得突兀，賴盡忠神色明顯一僵。

許萱冷靜地看了他一眼，還未開口，賴盡忠已連忙跪下，語氣倉促：

＂大人恕罪，那日小的奉公子之命，前去追捕李氏之時，并未見到那孩子的身影。＂

話音落下，堂內(nèi)一片寂靜。

許萱此時才緩緩收斂了鋒芒，身體微微前傾，語氣恭敬而懇切：

＂大人，前廬江太守雖遭圣上處以極刑，可圣上一向明察秋毫，對家眷向來寬待。＂

＂既不追責(zé)，更不流放抄家。＂

＂遠(yuǎn)在永川的康王更是心懷百姓。＂

他頓了頓，目光誠摯，聲音低沉而穩(wěn)重：

＂若李氏真乃廬江李府之女，此番對其施以重刑＂

＂草民唯恐此舉，反倒累及大人的名聲。＂

許萱微微拱手，緩緩低頭，語氣中帶著幾分焦急而又恭順：

＂草民此言，并非妄自張揚(yáng)，實(shí)乃替大人深深擔(dān)憂，還請大人寬待。＂

堂內(nèi)一時靜默，連衙役也不敢出聲。

這一番話，不僅是陳情，更是暗自提醒賴縣令，此舉雖快意地報私仇，卻可能傳到康王的耳邊。

＂大人，＂許萱再度叩首，語聲壓低卻字字清楚，＂李氏出身名門，體弱嬌貴，實(shí)在難以承受此等酷刑。草民斗膽，在此事尚有疑慮，懇請大人暫緩行刑。＂

賴縣令神色微動，尚在權(quán)衡利害之際，跪在一旁的賴盡忠忽然抬頭插話：＂大人，此女來歷不明，她是否真為廬江李府之女，尚難盡信。＂

許萱聞言，怒意驟起，素來溫雅克制的他，此刻目光如刃，直視賴盡忠，冷聲道：＂與我訂有婚約，幾近行禮成婚之人，我豈會認(rèn)錯？＂

賴盡忠一時語塞，卻仍強(qiáng)撐辯解：＂大人，也未必不是李氏與許大夫暗中勾結(jié)，意圖謀害公子。此等巧言，萬萬不可輕信?。?

＂夠了。＂

驚堂木重重一拍，清脆的聲響在堂上炸開。

喧嘩戛然而止。

賴縣令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