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話說回來,為何方才那怪老頭也要稱他家老爺為將軍呢?
趕車的小廝頓了頓,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么,恭敬應下。
馬車再次緩緩啟程,車輪軋過石子路的“咯咯”聲透過林子傳來,響了一陣又漸漸遠去,直到再也聽不見。
密林之中,秦三友肩上的扁擔一滑、跌落在地上。他沒管它,自己站了一會,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的眼神空落落的,有失望也有迷茫。
他的將軍不認得他了。
但這難道不是他一早就該想到的嗎?有誰會記得二十多年前、自己帳下一個做事有幾分糊涂的老兵呢?何況,他當初又是怎樣離開的……
山頭上,太陽最后一點余暉也消失殆盡,山間一片黑暗。
黑暗中有什么聲響斷斷續續地傳來,似乎是夜歸的野狐在哀嚎,又似乎只是風吹過的聲音。
瓶中物
秦九葉趕回蘇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
前前后后來了這幾次,那道問診時不讓她進的正門已被她踏過數次。但她并不喜歡走那道門,最后還是選擇從側面的小門進的。
這里的路能直達蘇凜的書房,一路上不會碰見什么內院的人。
她知道自己是在下意識地躲避什么,或許是那憔悴中透出哀怨的蘇家夫人,或許是那情緒過激需要“靜養”的蘇沐芝,又或許是那蘇家的“新當家”蘇沐禾。
她和蘇家的這筆爛賬,只怕一時半刻是算不清了。
腳下飛快地穿過院子,秦九葉又回到了書房中。
房間內還沒掌燈,李樵、邱陵、陸子參和高全仍圍著那張紫榆大案站著,好似一盤被下了一半的棋,她走時是什么模樣,回來時便仍是什么模樣。
四人見她回來,一時也沒有人說話,一屋子人就都那么大眼瞪小眼地望著她。
這是什么詭異的氣氛?簡直比壽宴那夜的蘇府還要瘆人。
秦九葉一路奔襲的汗涼了下來,動作不由自主地有些滯緩,頓了頓才從腰上解下那只罐子放在手中晃了晃。
“東西我取來了?!?
邱陵終于點了點頭,先開口說道。
“辛苦了?!?
“好說好說?!?
秦九葉說罷,又看了看其他三個人,最終還是懶得去探究一二,只轉身關上身后的門,然后又挪了屋內的屏風擋在漏風的門縫處,最后將隔間處的帷幔摘下半面,挪到窗子前。
陸子參顯然已經對一切擋門、擋窗戶的行為有了陰影,當下站起身來。
“天都要黑了,還要擋窗戶?”
秦九葉頭也沒回,手下不停地用帷幔將窗子遮好。
“這東西怕見光見風,得小心點才行。勞煩各位湊近些圍著點桌子?!?
眾人面色猶疑地湊上前來,便見女子從一旁取了只大肚筆洗,將里面的墨跡擦拭干凈后放在桌案上,隨后小心取下腰間掛著的罐子。
那罐子蟈蟈籠子大小,細聽晃動時還有水聲,秦九葉將那罐口打開看了看,隨后將里面的東西倒進了筆洗之中。
嘩啦啦一陣水聲過后,筆洗中漸漸平靜下來。四周光線有些暗,眾人屏息凝視,只見清澈的水中游動著一只通體翠綠色的小蟲子。小蟲六只纖細的腳緊張地滑動著,似乎在判斷周圍的環境。
半晌,那小蟲終于沉底,徹底安靜下來。
陸子參張著嘴看了一會,實在忍不住出聲低語道。
“我說秦姑娘,這就是你那怕見風的寶貝?瞧著不就是只水蠆,這能看出什么來?”
秦九葉伸出手,示意陸子參將那已被反復研究過許多遍的朱紅色瓷瓶遞給她,她接過那瓷瓶后放在手中摩挲了片刻,隨即將它丟入了水中。
眾人一驚,陸子參也連忙開口道。
“這是做什么?”
秦九葉看他一眼,示意對方稍安勿躁。
“這瓶中的東西只剩一點殘余,就算是有經驗的醫者想從中分辨,也已十分困難。但我們還可以求助于別的?!彼呎f邊示意身旁的人注意觀察水中那只小蟲,“這是福草豆娘的幼蟲,喜歡趴伏在水中,對煉制過的草藥和毒物十分敏感,察覺后便會逃離。我有些懷疑這秘方中的成分,需得借助這小蟲先行判斷一二?!?
朱紅色的瓷瓶在筆洗中冒著泡泡沉了底,水面蕩起波紋,波紋又漸漸平整。
所有人雖仍有疑惑,但還是紛紛屏住了呼吸,目光聚集在那筆洗底部的小綠點上。
一盞茶的工夫過去了,那只青綠色的小蟲依舊悠然地舞動著細爪、安靜地趴伏在水底,絲毫沒有要移動的意思。
秦九葉慢慢退開來,面上涌現出一種復雜的情緒。
高全見狀出聲問道。
“所以這蟲一動未動,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九葉沉聲道。
“就是說,這方子并非草藥或毒物制成?!?
邱陵聞言也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