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樵盯著自己左手手心,眼神漸漸迷茫。
人心算什么?還不如他手掌心的這點繭子帶來的安全感。
若是從前,他可以篤定且略帶輕蔑地告訴她:他不懂這些,但他仍然可以活得很好。
但是現在,他突然有些不確定了。
她好像非常厭惡他、想要遠離他,不是因為他沒有用處或是不夠乖巧,就只是因為他沒有她口中所說的“人心”。
許久,秦九葉聽到身旁一陣輕微響動,似乎是對方已經起身準備離開。
她心中一松,隨即又是一陣空落。
可下一刻,她感覺到自己的袖口一緊。
這一回,他甚至沒有碰她,只小心翼翼地拽住了她的袖口。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你說的人心,我也確實不懂這些。所以……”拉著她袖口的那只手漸漸縮緊,少年的聲音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克制與顫抖,“所以……阿姊教教我吧,好不好?”
二十兩
五月初三,云銷雨霽,天朗氣清,九皋城迎來一個少有的艷陽天。
一大清早,陸子參便親自帶著兩個人將封在聽風堂出入口處的封條正式取了下來。
當然,這院子里的所有人其實都心知肚明:這封條象征著的無非是這明面上的嚴格約束,至于私底下究竟有沒有起到實質性的作用,那就另當別論了。
不過盡管如此,所有人還是擺出了皆大歡喜的樣子來。
唐慎言又開始早起吊嗓子為坐堂做準備了,除此之外他還破天荒地花了幾文錢買了幾炷香,將那八百年沒有供奉過的神祠用了起來,又早早燒了個火盆,拉著起床之后的每一個人跨一下,說是要祓除不詳、驅走霉運。秦九葉不肯跨,總覺得有些邪門,疑心是杜老狗出的什么歪招,兩人雞飛狗跳地對抗了半天,最終也沒爭出個高下來。
那夜的事之后,杜老狗一直沒有回聽風堂,但許秋遲身旁那姓姜的女刀客倒是來了一趟,將杜老狗隨身的那酒葫蘆扔下便走了,倒也算報過平安。唐慎言起先有些擔憂,還說差人去那了無橋看過了,杜老狗的老窩都讓另一個要飯的給占了去。但秦九葉開導他一番后他便也暫時安分了下來。畢竟在被關在聽風堂之前,杜老狗確實四海為家,現如今一切塵埃落定,人家說不定只是不告而別罷了。
好不容易從唐慎言那里脫身開來,秦九葉叼著餅獨自走到天井前,那幾只鴨子如今已徹底在這里安了家,每日飛去附近河溝里覓食,傍晚又飛回來,活得很是滋潤,蛋也下得很多。她自己也意識到,雖然在聽風堂不過短短十日時間,卻仿佛過去了半輩子那么久,而她也已經有些習慣了這里的生活。
除去那些膽戰心驚的夜晚和一閃而過的刀光劍影,不勞動又有吃有喝的日子,又有誰會不習慣、不向往呢?
秦九葉狠狠掐一把大腿,提醒自己要振作起來。
風波終會平息,日子還得照舊。她將大半張餅胡亂塞進嘴里,悶頭回到屋里開始收拾藥箱和行李,走到院子里去查看晾曬衣物被褥的時候才發現,那忙完公事的陸子參竟沒有離開,就一直站在院子里。
對方見她出來,連忙收回偷看的目光,裝作方才經過的樣子,笑著沖她打了個招呼。
“秦掌柜,昨夜歇息得可好?”
明晃晃的日光中,陸子參方才修剪過的胡須下,一口整齊的白牙閃閃發著光。
秦九葉還記得他們十天前相見的時候,可不是如此和諧又美妙的場景。
秦九葉點點頭,手上不停、飛快將晾曬的衣物翻了個面。
“多謝陸參將,在下一切都好?!?
陸子參搓了搓手,高大的身軀顯得前所未有的拘謹。
“既然休息得不錯,可否請秦掌柜同我走一趟?”
秦九葉終于停下來,定定看向陸子參。
“督護仍懷疑我是嫌犯?”
大胡子參將連忙搖頭。
“不是不是。只是有些案情上的事想要你從中協助一二,一兩日、最多也就三四日的時間……”
秦九葉五指收緊、手中的兩只襪子瞬間縮成一團,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客氣一些。
“陸參將,我本不是官府協助辦案的官差,先前種種也是被逼無奈,這你也是知道的。如今好不容易結了案,我這心也落了地,只想早日回我那小藥堂繼續做生意。讓該做這事的人去負責他該做的事,這才是為官為民之道嘛。”
她這番話說得于情于理都沒什么問題,可那日在府衙、還有昨日在寶粟碼頭,她明明不是這樣說的啊。
陸子參自知理虧,但卻好似突然不明事理了一般,愣是不肯將路讓開。
“秦掌柜此話在理,是以在下今日前來,便是來替我家督護傳個話的?!闭f罷他特意清了清嗓子,從衣襟中取出他那毛邊紙扎成的小本本,宣圣旨一般一板一眼地說道,“督護覺得,這次的案子案情錯綜復雜、牽涉甚廣,而你雖只是鄉野村醫,卻能自始至終堅定立場、不卑不亢,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