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臂而立，換了個語氣。

“這里人多眼雜，你若是聰明些，便不該來的?！?

“不是阿姊說過的么？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秦九葉頓住，徹底不知該說些什么了。

她是說過這話。但這話是要“沆瀣一氣”的意思，卻不是“同舟共濟”的意思。

危難之時互相遮掩是因為他們彼此都有些短處抓在對方手中，可不是為了什么偉大情誼、更不是為了共謀未來。

她可不想她的未來中還要處處帶著他。

她深吸一口氣，正要將這話說明白，可不料對方卻先發(fā)制人、反將她一句。

“阿姊既然已經(jīng)決定和我一條繩了，便不該再去招惹那不知變通、逢人亂咬的督護。”

秦九葉愣了片刻才意識到對方的意思，想起方才自己情急之下“配合查案”的那一番話，不由自主地開口解釋道。

“我那只是權(quán)宜之計，方才那情形你也瞧見，我若不說些什么，他怎會輕易放過你？總不能他說什么我都一口回絕，那豈非又落下話柄，讓他之后都有理由找我們麻煩？”

李樵皺起眉。

“可是你若答應(yīng)了他，日后豈非都要同他見面？”

“見就見吧，也是沒有辦法。畢竟他們還扣了阿翁，若是我躲著不見他，到時候又要懷疑我們有些什么陰謀。而且眼下阿翁還關(guān)在府衙，我不能坐著等死。若是能搭上查案的事，說不定還能使上些力氣?！?

少年眉頭一松，嘴角卻勾起一絲嘲諷之意。

“他才走馬上任多久，便弄出宵禁這樣的規(guī)矩來，擎羊集抓了不少人，聽聞也是從未有過的。這樣的手段豈是個能任人擺布拿捏的？只怕私下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阿姊不要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秦九葉有些納悶地看著對方，只覺得眼前的人似乎扭了哪根筋、非要在眼下這件事上和她對著唱。

“我若是有旁的選擇自然不想蹚這渾水，可我一沒銀子去贖人，二沒權(quán)勢去保人，三沒武力去劫人，你讓我用嘴去救人嗎？再者說，他好歹頂著那“斷玉君”的名號、又是青重山書院出身，就算只是做個面子功夫，難道不比那樊大人強上許多？”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方提到“書院”二字，對方臉上的神情一瞬間便冷了下來。

“書院又如何？阿姊難道不知道嗎？那里出來的人早晚都是朝廷的走狗。狗就算看起來再彬彬有禮、與人為善，只要當(dāng)主子的一聲令下，還是會撲上去將你撕成碎片的。這樣的人，就算手中沒有刀劍，也是要盡量遠(yuǎn)離的。”

他說這一切的時候，眼睛自始至終盯著遠(yuǎn)處，她便看不清那眼里的情緒。

秦九葉頓了頓，才慢慢開口道。

“你好像對青重山書院的印象很差啊?！?

難道江湖中人都是如此？對攪弄風(fēng)云、玩弄權(quán)術(shù)的高位者既痛恨又畏懼？

撐傘的少年抖了抖傘面上的雨水，掉落的水珠沾濕了他半邊肩膀，他的神色又恢復(fù)如常了。

“談不上印象差。只是這世道對窮人向來殘酷，咱們需得時刻小心些。這點道理，阿姊想必比我要懂得多。”

這番話有些刻意模糊界限的感覺，但顯然對方并不想再聊這件事了。

臉上一涼，是雨水濺落出來的感覺。秦九葉突然意識到什么，抬頭看了看頭頂?shù)膫恪?

“你為何就帶了一把傘出來？”

李樵頓了頓，隨即如實道。

“是帶了兩把的，但方才等你的時候借了一把給別人。”

眼前閃過方才在府衙時、蘇沐禾手中那把有些眼熟的舊傘，秦九葉瞬間便肯定了心中所想。

“你借傘給蘇沐禾？”

這回?fù)蝹愕纳倌隂]說話，他只將傘向女子的方向斜了斜，無聲示意對方：一把傘也是夠用的。

秦九葉莫名有些不滿，但又分不清這不滿中更多的情緒。

“這傘是果然居的傘，你說給就給了，當(dāng)我這個東家不存在么？”

“阿姊從我工錢里扣便是了?！?

對方答得理所當(dāng)然，她竟也不好再追究什么。

想了想，她將壓在心頭許久的疑問拋了出來。

“今早我同你說的事還沒說完，你現(xiàn)下要一五一十地告訴我，昨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這身體又是怎么回事？那康仁壽的事究竟同你有沒有關(guān)系？”

康仁壽的失蹤同你有關(guān)嗎？還有先前這城中發(fā)生的血案是否也同你有關(guān)？你是因為行兇時被發(fā)現(xiàn)了所以才逃回果然居的？你是當(dāng)真在尋仇還是個賊喊捉賊的殺人魔頭呢？

秦九葉說罷便死死盯著對方。她既擔(dān)心對方再次欺騙于她，又害怕他真的點點頭將一些可怕之事和盤托出。

少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心中權(quán)衡了一陣才開口道。

“昨夜確實有些兇險，我并非有意要搪塞你，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康仁壽的事與我無關(guān)，阿姊可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