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牢外忽然傳來腳步聲,沉而緩,踩在石階上,一下一下,像是刻意放慢的節奏。
李庭芝并未抬眼。
鐵鎖輕響,門被推開,潮濕的冷風裹著火把的煙氣一并涌入。
獄吏站在門口,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等她露出惶恐,畏縮,或哪怕一絲求饒。
然而什么也沒有。
她只是輕輕地動了一下,連眉頭都不曾皺過,只睜開眼看向音源處。
獄吏皺了皺眉,從身后手下的手中接過狀紙,語氣不自覺地冷了幾分:"賴李氏,縣老爺剛才提審了,賴家公子身邊的護衛證實了,你不僅僅與人私通,敗壞女子貞潔,更是謀害親夫,罪不可恕,縣老爺剛才判你執行吊刑。"
"你在這狀紙上,印上手印吧!"獄吏將狀紙遞前一步,放置她的眼前。
吊刑?
她這才抬起眼。
火把的光在獄吏身后晃動,映得那張宣判的臉忽明忽暗。
那一瞬間,李庭芝甚至沒有想過她即將會被折磨死,只是清楚地意識到,他們終于選了最省事,也最利落的方式了結她。
她唇角極輕地動了一下,像是想笑,卻終究沒有笑出來。
她開口,聲音平穩得出奇,"憑幾個賴家護衛的說辭,便算證實了?"
獄吏顯然沒料到她會反問,愣了一下,隨即冷聲道:"人證俱在,你還有什么可狡辯的?"
李庭芝拖著疲倦且乏力的身子,緩緩站起身。
鐵鐐隨之輕響,卻沒能拖慢她的動作。
她站得很直,肩背繃出一道清晰的線條,目光不卑不亢地落在那張狀紙上,像是在看一件與自己無關的陳詞。
"他們說我私通,"她語氣極淡,"可那人是誰?何時何地?可有旁證?連提審都無,這算什么證據?"
獄吏被問得一噎,眉頭緊鎖:"這些,自有縣老爺裁斷。"
"那謀害親夫呢?"她又問。
這一次,獄吏的神情明顯不耐煩起來:"賴公子重傷,許多人都見著了,是你親手將匕首插進他的腹中,這還不夠嗎?"
李庭芝聽完,靜了片刻。
牢中一時無聲,只剩火把燃燒時細微的噼啪聲。
她忽然覺得荒謬。
"原來如此。"她低聲道。
她抬起頭,目光清冷而透亮:"既然早已定罪,又何必讓我印手印認罪?既然早已要我死,又何須這些冠冕堂皇的罪名?"
獄吏臉色一沉:"你若是不愿意認罪,死后.我們依然能讓你自愿認罪。"
"吊刑也好,別刑也罷,"她打斷獄吏,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楚,"你們要的,從來不是公斷,而是一個痛快淋漓的報復。"
是一個能讓賴家滿意消氣,能讓縣衙省事,讓婦刑繼續執行下去的藉口。
她不再說話,只靜靜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