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啼聲在月色下顯得格外凄厲,像是被風從樹梢硬生生刮落。林間巨大的樹影在風里左右狂舞,仿佛隨時都會被連根撕扯。
這一夜的風來得突兀又狠,像是趕著什么不祥之物而來。馬夫見勢不對,不敢再冒險趕路,只得在荒野旁覓到一間偏僻小客棧,牽著馬快速躲進燈火下。
李庭芝一進屋,便先要了熱水。她替李槊仔細洗凈風塵,又輕聲勸她上床休息。孩子一躺下便沉沉睡去,不消片刻便呼吸綿長。
等到她自己把剩下的熱水匆匆凈了身,夜風已在窗外叫囂得更大。
李庭芝卻絲毫不敢合眼。
她披著外袍,坐在窗邊的暗影里,身形被風聲逼得愈發緊繃。每一次窗欞被吹得發顫,她的肩頭也忍不住輕輕一抖,卻緊緊抱著懷中的書信,仿佛那是她最后的依靠,也是最不能失去的東西。
風從窗縫鉆進來,帶著夜涼。李庭芝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傾身張望,目光死死盯著黑漆漆的野道。
她實在怕賴齊修的追兵,會在這鬼氣森森的夜里,踩著風聲追上來。
夜深,風勢卻絲毫不見弱。客棧的木墻被吹得吱呀作響,像是無聲地忍耐。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極輕的馬蹄聲。
不是正常奔行的聲響,而是那種刻意壓低聲音,踩在濕泥上的碎聲。
李庭芝猛地抬頭,她屏住呼吸,貼近窗縫。
只見遠處的夜色黑得像浸墨,但那一點點細微的震動,她聽得出來,這不是風能造成的。
她的指尖慢慢凍冷。
來了。
那姓賴的,果然不會放過她。
馬蹄聲逐漸逼近,幾匹馬并行,整齊,卻壓抑得讓人心底發寒。偶爾還有鐵器輕撞的聲音,被風一卷,像刀在鞘中輕敲。
她的心跳在胸腔里敲得發疼,手指緊緊摳住木窗。
李庭芝第一反應,便是回頭看床上的李槊,只見她睡得沉,蜷著身子,絲毫不知危險正在靠近。
她輕輕走到床邊,將李槊搖醒,"槊兒,你醒醒。"
李槊睜開眼時,還帶著惺忪,卻被姑母的神色嚇得瞬間清醒。
李庭芝深吸一口氣,將懷里最珍貴的那封書信取出,用力塞進她的懷中。她的手在發抖,卻不容李槊拒絕。
"槊兒,"她的聲音低得快要被風吞沒,"這封書信非常重要你到了永川,一定要、一定要親手交給周太守。"
"記住,要親自交給他。"
李槊愣住了,眼眶瞬間紅了:"姑母為什么現在我們不是"
"聽姑母說。"李庭芝打斷她,聲音第一次帶上了幾分顫,"告訴周太守,保安堂的許萱,許大夫可能會有危險。"
風從窗縫鉆進來,像刀一樣冷。
李庭芝知道得太清楚了,她若被賴齊修的人抓回去,便再無活路。
她不能讓槊兒陪她送命,更不能讓槊兒被賴齊修這種畜生毀掉。
也不能讓許萱因她而死。
如今之計,她只能獨身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