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華山的云氣在暮色中愈顯厚重,古木紋理深沉,枝葉卻穩穩舒展,像是在替山中萬物撐著最后一層庇護。
青蛇先是聞到一縷熟悉的血腥味,那是它辨得出屬于誰的味道。
她驀地抬起頭,身形一竄,迅速游向山口。
只見一道瘸著后腿的斑影自山下踉蹌而來。那是一只豹貓,腳步破碎卻依舊保持著本能的輕捷,仿佛再痛也不能讓它失了尊嚴。
他一躍,帶著短促的喘息,翻過結界那層若有若無的靈光。
青蛇瞬間愣住。
下一息,她忍不住迎上前去,冷淡無情的蛇瞳此刻竟浮出幾分不易覺察的緊張。
她輕仰著頭,細長的身子微弓,吐出信子,急促地探尋著豹貓身上每一縷氣息。
然而,豹貓卻靈巧地避開了她的觸碰。
他拖著幾乎不聽使喚的四肢,尾巴低垂得近乎擦地,整只獸像是被重擊后只剩一個空殼。
低低喘息著,耳尖微顫,眼里只有深深的挫敗與難掩的沮喪。
直到筋骨徹底被痛意折磨得麻木,豹貓才終于再邁不開步。
他踉蹌著前沖兩步,爪尖在碎石路上滑出刺耳的摩擦聲,整只身子失去支撐,重重倒了下去。碎石硌進血肉里,他卻像是全然感覺不到,只是努力撐開半閉的眼。
他的視線模糊得厲害,但在昏暗的山風里,他依稀看見前方那個山洞。
那是他和穆景一起住過,一起在雨天聽竹林聲的地方,他每每化成豹形躲在他懷里的地方,更是他唯一覺得像家的地方。
而如今,人未歸。
是他。
是他親手把她弄丟了。
豹貓胸口像被撕開了一道生生不息的痛,那痛意壓得他爬不起來,也爬不回去。
喉間一熱,他猛地一顫,硬生生嘔出一口血來,鮮紅的痕跡落在蒼灰的碎石上,比夜色還刺目。
那一瞬,他的耳朵無力垂下,尾巴松散地滑落地面,視線也徹底暗了下去,像是再也撐不住,帶著滿腔愧疚與心碎,昏了過去。
青蛇自遠處急急蜿蜒而來,細長的身子幾乎貼著碎石滑行。
她在豹貓倒下的地方盤了一圈又一圈,蛇瞳里浮著不安的陰影。
她先貼近他的臉旁,輕輕探著鼻息。
氣息薄弱,卻還有的。
青蛇的心臟猛地一緊,尾尖不自覺地微抖。
她又游到他側腹,試著用鼻尖頂了頂那已經失去力道的肢體,像確認他會不會動。
但豹貓毫無反應。
山風吹過,他身上的血腥味更濃了,刺得青蛇都忍不住縮了一下,卻仍強撐著不離他身側半步。
過了許久,她才決意離開,急匆匆消失在林間。
約莫一個時辰后,青蛇又匆忙爬了回來。
她嘴里緊緊叼著幾株富有靈氣的藥草,那些葉片在她疾行中被咬得濕漉漉的。
她將草丟在豹貓嘴邊,卻發現他渾身無力,根本無法自行吞咽。
青蛇急得直打轉,冷冽的蛇眼里滿是手足無措,她沒有爪,也沒有手,不會像人類那樣照料傷者。
她只好用蛇尾纏起一株藥草,笨拙地推到豹貓齒間。
但那藥草滑落,她再試一次再一次
動作笨、氣息亂、甚至帶著無助的顫抖。
青蛇從未如此焦躁。
她用額頭輕輕頂向豹貓的下顎,企圖逼他張口。
混著泥土的藥草終于被塞進他的嘴里,她卻不知道該怎么讓他吞下去。
于是青蛇伏在他胸前,聽著那微弱得幾乎斷續的心跳,
又探了探鼻息,又回頭看那藥草有沒有被咽下,
一遍又一遍,像是不敢漏掉任何一瞬。
她緊緊守著他,仿佛只要稍離開一步,他就會再也不會醒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半個時辰,也許是一整個永夜
豹貓喉間忽然動了動。
青蛇倏地抬起頭,蛇瞳驟亮,緊盯著他的喉結。
那株被她笨拙塞進嘴里的藥草,在他微弱的動作中緩緩滑下。
一聲輕微得幾乎聽不見的吞咽從他喉間傳出。
青蛇差點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什么了。
她急急往他鼻尖靠近,再次探息,他的呼吸仍弱,卻比方才更穩了一線。
藥草的靈氣開始在豹貓體內緩緩流動,像一道細薄卻溫柔的暖意,驅散了些許陰寒。
他的睫毛輕微顫抖,沉重的眼皮似乎被撐起了一條縫。
那半縫的光線中,青蛇的倒影微微晃動。
豹貓仍舊虛弱至極,但胸口起伏不再完全無力。
像是從一場深沉的黑暗里,被藥力牽住,緩緩拉回到人世。
他的耳尖先動了動,輕得連風都幾乎聽不見。
緊接著,睫毛輕顫,像從漫長寒冬中想要張開眼。
青蛇立刻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