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
砰!
一聲悶響,震得整間客棧都跟著抖了一下。
外頭有人在拍門,力道沉狠,像是鐵錘砸在木板上,帶著一股不耐的暴戾。
緊接著第二聲、第叁聲。
砰!砰!砰!
拍門聲頻率越來越快,越來越重,幾乎要把客棧的安寧撕開。
風在屋外呼嘯著,卻完全蓋不住那些男人低低的喝罵聲:"開門!開門!巡查——!"
馬夫在樓下慌忙起身,似乎在試圖拖住門閂,卻被門外狠狠一腳踹得頭皮發麻。
"再不開,老子把門踹爛!"
那聲音透著習慣性的殘忍,帶著賴齊修手下特有的縱橫無忌,也視人命如草芥的氣焰。
李庭芝渾身一僵。
她知道,是賴齊修的人,追到了。
馬蹄聲停了,門拍響起,鐵器輕撞,這些熟悉的聲響堆迭成一股窒息的壓迫。
李庭芝的呼吸驟然發緊,卻幾乎沒有猶豫。
她猛地蹲下,將李槊的束發拉散,再飛快地用手指梳開,動作急卻穩。
李庭芝解下自己頭上的簪子,那是她僅存的身份象征之一,掌心一抖,卻還是穩穩地把簪插入李槊的發中。
她替李槊卷了個女孩子的髻,只需一眼便能看出,這不再是隨母奔逃的小童,而是個趕路的普通小女孩。
馬夫看得愣住:"李姑娘,你這是"
"她如今是你的女兒。"李庭芝壓抑著心里的恐懼,聲音低得發顫,卻清晰得不能拒絕。
她把孩子推到馬夫面前,雙手托著李槊的肩,伏跪于馬夫前,像把自己的一條命硬塞給他。
"先生"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住顫聲,抬眼看著馬夫,"請你務必將這孩子,送到周太守面前。"
馬夫被她的神色震得臉都變了,連呼吸都緊了幾分。
樓下門板被用力撞了一下,整個客棧都跟著狠狠顫動。
外頭有人吼:"再不開門,老子劈了!"
李槊已經嚇得哭不出聲,小小的手死死攥著姑母的衣袖。
李庭芝卻不敢再抱她。
她怕一抱就再也放不開。
她咬住嘴唇,忍住眼淚,把李槊的手一點點掰開,一點點從自己懷里剝離。
"槊兒,跟著先生走。"她的聲音輕得像要碎掉,"姑母會在永川……等你。"
馬夫終于反應過來,他急急把自藏護身用的匕首,塞進她的手上,才把孩子直抱起,聲音發抖:"李姑娘!你保重。"
"快走!!"她第一次提高聲音。
就在這一刻,客棧的老板已經將外面的追兵迎了進來。
門一開,風卷著火光撲進客棧,大堂瞬間亮得刺眼。
賴齊修的走狗持著兵刃,盔甲輕撞,帶著逼人的殺意一路沖入。
李庭芝屏息,逼自己鎮定下來。
因為她知道,一旦她露出一絲慌亂,追兵便會上樓搜查。
她信步走向樓梯口,望著賴齊修的走狗果然找了過來。
她知道,她沒可能跟槊兒一起離開了。
但能擋一時,便是一時。
她只盼望,能替馬夫與李槊吸引目光。
于是李庭芝邁下第一階樓梯,木梯咔咔輕響。
咔噠一聲,又一階。
她的每一步,都將自己送得更近死亡一步。
但聲音卻穩得驚人。
當她走到樓梯中段,追兵們已經抬起刀,齊齊朝她看過來。
她停下腳步,平靜得像是在談一筆生意:
"賴盡忠別找了,我人在這。"
"你主子沒來嗎?"
火光照亮李庭芝孤立的背影,她挺直脊背,像一堵風雨夜里的薄墻,卻硬生生地擋住了所有光與殺意。
賴齊修的狗腿子,盡忠怒喝:"怎么只有李姑娘一個人,孩子呢?"
李庭芝抬起頭,慢慢與賴盡忠對視。
那一雙眼,被火光映得清亮,沒有慌亂,沒有懇求,沒有哭腔。
只有一種靜到極致,決到極致的蒼涼。
像一個,已經把生死算得清清楚楚的人。
她唇角輕輕揚起一抹嘲意,聲音出奇的穩,像利刃劃過夜色:"你覺得我會蠢到,讓我侄兒跟我一起逃難?我侄兒是我李家的唯一希望,自然早就送走了。"
她緩緩向前邁出一步,樓梯在火光下咔噠作響,影子被拉得細長而孤絕。
火光映在她臉上,那一雙平靜的雙眸中,透著廬州富商貴女獨有的傲氣與威儀,仿佛即便身處險境,也能凌駕眼前的危機。
賴盡忠輕笑,聲音低沉而陰冷:"李姑娘,我倒想知道,你放著天大的榮華富貴不享,為何偏要跟主子作對?只要你肯順著他的歡心,他可將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搬到你眼前。"
賴盡忠的笑聲在火光中顯得陰測,像刀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