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川
康王殷圳與朱侍中大人抵達永川的那日,恰逢蘇捕快與汪深將云皓夫婦從南陵平安帶回。
更讓人意外的是,業平國師竟也隨同云皓二人一同返程,毫無預兆地現身永川。
沉聘在得悉蘇捕快與汪深此行,是為了接應云皓與許萱時,心中便悄然生出,這一次,無論如何,她都要尋個合適的機會,來報答許大夫的恩情。
當年,她能平安誕下女兒,又在產后迅速康復,皆是許萱的妙手與細心照護所賜,每每憶及那段虛弱無助的時日,她愈發明白這份恩情之厚重。
自然,她以周小夫人的身份,將云皓與許萱夫婦安置在周府的諸事一一打點周全,務求他們在永川暫住也能感到舒適安穩。
正忙著差人整理院落時,貼身侍女瑩兒自回廊快步而來,腳步急促,卻仍克制著聲音在她耳畔低語。
沉聘聞言,微一點頭,隨即側身附于瑩兒耳側吩咐道:"去再備一間干凈客房。業平國師雖來得突然,但也不可有一絲怠慢。"
瑩兒怯聲補道:"小夫人,可是府中最好的幾間客房,都被康王殿下與侍中大人帶來的隨從占了剩下的只余臨近佛堂的那幾間了。"
沉聘心中已有安排。她本就想把采光最好,最溫暖的房間讓給許萱夫婦,許大夫對她有再造之恩,至于業平國師,她反倒絲毫不覺得將他安置在佛堂側室有任何失禮。
她輕聲道:"無妨。國師是修道人,清靜之地更合他心性,定不會怪罪我們的。"
說罷,她眉目間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平靜與從容。
臨至午后,守門的門衛差人匆匆來到沉聘的園子回稟:"小夫人,云大人與許大夫夫婦,再過一刻鐘便能抵達太守府。"
沉聘聞言,立刻讓瑩兒趕去探問康王與侍中大人的動向。
她雖將云皓與許萱夫婦視作最重要的貴客,可康王之身分尊貴,且行事性情未明,此時若讓兩撥人無意間在府門口相撞,稍有不慎便可能惹來事端。她不敢輕忽。
片刻后,瑩兒回報:康王一行尚在途中,連永川城門都未入。
沉聘這才放下心,立即起身率人前往府門相迎。
兩輛馬車緩緩行抵周府大門。車簾一掀,卻見車中眾人一路顛簸,已是灰頭土臉,塵土染衣。
唯有業平國師依舊衣袂清凈,氣度不俗,仿佛長途風塵沾不上他半分。
白貞一下馬車,腳還未站穩,便急急向沉聘行禮,語帶焦灼道:"周小夫人,不知周府是否能借我們夫婦一輛腳程快的馬車?我孩子還有我夫君的姐姐一家,都還在余杭。云大人也是余杭人。"
她語氣發顫,眼中滿是擔憂:"北地淪陷,沿途缺米缺糧,土匪四起我們實在放心不下遠在余杭的親人,只盼能早些趕回去。"
沉聘猜出他們定是在路上知曉了各地紛亂的局勢,她上前扶住白貞的手臂,輕聲安慰:"許夫人莫急。眼下余杭那邊尚無噩訊傳來,且余杭自古便是福地,四方庇佑,定不會輕易有大難。"
她語調柔和,卻不失篤定:"你們這一趟舟車勞頓,先在周府好好歇息一夜。至于馬車,我必盡快替你們安排,選最好的馬,最穩妥舒適的車廂,務必讓你們第二日便能啟程。"
白貞聞言,眼眶微紅,忙點頭稱謝。
業平下了馬車后,衣擺未落,目光便已冷冷地掃向白貞。
他只看了她一眼,便移開視線,卻在心底掠過一抹不屑的念頭,"這白蛇急著往余杭奔,是心虛,還是另有所圖?"
他斂回心神,向沉聘拱手致意,禮數周全,卻帶著隔著一層冰殼般的客氣:"周小夫人,這一路車馬顛簸,在周府叨擾的這些日子,怕是還需多加照拂。"
語氣客氣,卻清冷得讓人難以靠近。
說罷,業平未多作停留,徑直隨著周府的奴仆朝屋內走去,仿佛不愿與任何人多言一語。
偏在轉身那刻,他的眼風又輕輕落在白貞身上。
白貞正被沉聘安撫,本就心緒不寧,驟覺業平正在看她,竟本能心虛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業平眼底泛起一絲勝券在握的姿態,暗思道:"這白蛇,果真心中有事。"
他唇角輕輕一勾,那笑意冷淡又意味深長,隨即跟著奴仆邁步入屋,關門休息,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