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不懂嗎?”阿姜看看內室,幽怨地說,“殿下今日送賞,提過良娣一句?他是補償了你,想來是為自己的名聲著想;如果說良娣從前還有幾分希望,前幾日殿下黑著臉出的門,闔宮都知道良娣徹底和殿下決裂,殿下以后再也不會踏足我們清宣閣了!”
群青耐心地聽著她們講。阿姜不懂群青的雙眼為何還是如靜水一般澄明無波,神色甚至有幾分懵懂。
“青姐,就沒有你在乎的事嗎?”阿姜痛苦地問。
確有一件事她很在乎,群青問:“我們的俸銀可有變化?劉司膳還在嗎?”
“這,沒有……劉司膳在廚房呢——關她什么事呀?!卑⒔熳?,“以后好事再也輪不到我們了呀!”
“你們兩人,帶人將偏殿和南苑打掃了。”聽完回話,群青恢復了往日神態,“若蟬,你擦內殿。這幾天多雨,木頭腐了招病,若是良娣病重,我們才是真完了?!?
眾人一聽,倒是有理,都去拿了工具打掃。
錢、飯、命俱在,群青的情緒便非常穩定,穩定的高興。
她拿起盤中的絹,抖展開來,鮮艷的銀紅色像瀑布一樣流淌下來:“你們近日似乎都不太高興,這匹絹,裁成披帛,一人一條。今日便讓大家高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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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是小娘子們的歡呼吵鬧,內殿中,攬月給鄭知意換手巾,心中更不是滋味。
貴主病得如此嚴重,這些白眼狼有半點良心?
這一架吵得傷筋動骨,太子離開后,臨近的幾個宮殿議論紛紛,第二天鄭知意便沒起來床。
她不洗漱梳妝,只是睜著眼睛躺在床上。攬月百般哄誘,鄭知意都不說話。
群青端著滿盤午膳進來,攬月將手巾朝她扔過去:“沒眼力價的東西,貴主連清粥都喝不下去呢!”
這一罵,驚醒了鄭知意,她叫著攬月的名字,攬月忙將她扶起。
群青看見這位帳中這位小良娣披頭散發,短短幾日,她黢黑的眼中,生機消去大半,變得黯淡無光。
鄭知意抽噎著說:“我夢到以前在懷遠了……那時候李玹病得要死,我拿小煤爐給他煎藥,煙把我臉熏得黑漆漆的……他睜了眼,居然對我笑了,他分明不討厭我的對吧?天冷難捱……他晚上還把毯子緊著我蓋呢。”
攬月心疼地去擦她臉上的淚水,不想越擦越多,攬月哽咽道:“良娣……小姐、小姐,你別哭……”
隨即主仆二人再忍不住,抱頭痛哭。
聽著滿室的哭聲,群青垂眼,心里有幾分惻然。
當年宸明帝還是臣子的時候,剛到懷遠做節度使,那貧瘠的風沙之地流寇橫行,節度使府則困窘得難以度日,一日李玹外出送信,就在山上被搶了。
當時鄭知意是馬匪家的小女兒,見李玹氣質文雅、容貌清俊,便鬧著要他當壓寨郎君。鄭知意的阿爺寵溺女兒至極,竟也不當那是孩子話,真要促成這樁婚事。
那時李玹尚未婚配,李家勢薄,面對人多勢眾的馬匪,便讓長子接受這樁屈辱的婚事。李灃為人一貫的謙遜,鄭知意的阿爺與李灃攀談之后,很是欣賞這個親家,兩家把酒交好,多年匪患得以解決。
再后來,鄭家更是帶著所有的人馬歸附于李家,乃至為李家所用,為李家戰死,這都是后話了。
鄭知意的牙齒咯咯作響,不知是傷心,還是害怕:“我們外出點馬,散兵偷襲,我們滾下山谷,沒吃沒喝……他把最后一點吃的留給我,自己等死……他以前待我好,原來是還沒遇到良人,如今被楊芙勾了魂,就像變了個人。他以前不會厲聲說話,好容易有個我看上的侍女,他竟當著我的面喊打喊殺,殺雞儆猴……”
上天一定是把李玹暗中偷換,換了個陌生人在她枕邊。
“良娣,奴婢想告訴你一件事?!笨抟糁幸坏狼鍥龅穆曇?,像露水滑落進潭水里。鄭知意停了,望向群青。
群青緩緩地說:“太子殿下八歲那年就隨圣人去懷遠,此后只有每年除夕回長安朝拜。而且,沒出嫁的舊楚公主,為宮規限制,是不能和外男搭話的;身邊女使,要拿團扇擋住公主的臉?!?
“所以……”她深吸一口氣,“所以太子和寶安公主,只是在夜宴與桐花臺遠遠地見過幾面,比不了與良娣日夜同甘共苦的情誼?!?
鄭知意的表情頓時四分五裂:“你說這些做什么?”
“這怎么可能?”鄭知意道,“你是說他們之間根本沒有私情?”
“正是?!?
“你怎么知道?你胡說!只見幾面,他們怎么可能只見過幾面……”鄭知意不肯相信。
群青自然知道。因為當年伴在公主身邊的是她,舉扇的是她。
楊芙對李玹的傾心是夢幻泡影,而李玹也并非真的傾心楊芙,否則楊芙做了太子妃之后,兩人又何故相敬如賓,楊芙怏怏不樂,最后投入燕王懷抱。
“奴婢自小長在掖庭,楚國宮闈中的事,知道的多又有什么稀奇。”群青將一盤誘人的醬鴨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