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群青的第一條命，丟在觀中。

&esp;&esp;群青越是將年少的愛恨記得清晰無比，前世最末發(fā)生的種種，越是梗在心頭，無法消解。

&esp;&esp;可以確認的是，楊芙是公主，而她只是侍女。為公主而死的奴婢很多，在貴主眼中，算某種理所當然，群青從來都不獨特。

&esp;&esp;寶安公主說她特別，是因為公主就像一段藤，需要依附一個人，這個人從前是她，時移世易，也可以變成更為強大的李煥。

&esp;&esp;哪怕隔著血海深仇，隔著她，寶安公主仍然可以愛上他。

&esp;&esp;……

&esp;&esp;群青隨章娘子踏入熟悉無比的門，掠過跪在門口的寶姝哀怨的目光，踏入寶安公主的寢殿。

&esp;&esp;鸞儀閣內(nèi)，擠滿了人。

&esp;&esp;主位有三個，燕王妃暫時離席，中間的位置空懸。空位右手邊，一個十四五歲、黑而瘦的綠衣娘子將一條腿高高地架在圈椅扶手上，襦裙像扇面一樣綻開，露出繡鞋：“王妃姐姐這尿肚子未免太小了吧，一早上都去解手幾次了？”

&esp;&esp;她的奉衣宮女搬著她的腿，勸她把腳放下去，這姿勢畢竟粗俗。

&esp;&esp;“不放，憑啥某個前朝的公主可以拿喬，我堂堂的太子良娣，就不能松快松快了。”這位綠衣少女，正是太子李玹從北地帶進宮的那位發(fā)妻，鄭知意。

&esp;&esp;群青的目光在鄭知意的臉上停留片刻。

&esp;&esp;鄭知意，上一世的手下敗將。上一世群青入宮之后，公主對她說，想要太子妃之位。可太子已經(jīng)娶親，有個封了良娣的原配叫鄭知意，是群青親手將鄭知意的機緣奪過來，拱手奉上。

&esp;&esp;空位左邊，便是寶安公主。

&esp;&esp;再華麗的衣飾也裝點不出楊芙曾經(jīng)的神氣，她抱著貍奴，臉色陰郁，任何關(guān)于國破的詞匯都會刺激到她，鄭知意卻偏生要叫她難堪。

&esp;&esp;忽然，那雪白的貍奴叫了起來。

&esp;&esp;章娘子一把將群青推到前面：“貴主久等，最后一名宮女帶來了！”

&esp;&esp;室內(nèi)出現(xiàn)了短暫的沉默，只有貍奴細細的叫聲。

&esp;&esp;群青知道，公主正辨識著她的面容。

&esp;&esp;她幾乎能感受到那種欣喜、激動和委屈，像浪潮向她涌來。前世此時，她們應(yīng)該都很激動吧。

&esp;&esp;楊芙伸手，卻又因要裝作不相識，把顫抖的手藏進袖中：“章娘子，她……讓她去我宮中侍候！”

&esp;&esp;章娘子剛翻開寶冊，鄭知意偏要打岔：“她已有三個奴婢，憑什么還要一個？”

&esp;&esp;“列位貴主，四個宮女，也是符合宮規(guī)的。”章娘子說。

&esp;&esp;“那為何本宮堂堂太子良娣只有三個？”

&esp;&esp;章娘子：“良娣若想要，也、也可以再來一個……”

&esp;&esp;“那本宮要再來一個。”鄭知意忽然指著群青道，“我也要她。”

&esp;&esp;話音落下，如病貓似的寶安公主激動起來：“太子說過本宮位比大宸公主，聽那不相干的人啰嗦什么？給我記下。”

&esp;&esp;章娘子的筆尖為難地頓在空中，群青忽而出聲：“奴婢不愿侍奉寶安公主。”

&esp;&esp;她聲音清晰、決絕，一瞬間，殿內(nèi)好像結(jié)了冰一樣寂靜，沒人能想到，地位最卑賤掖庭宮女，敢對貴主說這樣的話。

&esp;&esp;章娘子驚呆了：“你在說什么？”

&esp;&esp;群青抬眼，平靜地望向楊芙，重復(fù)道：“奴婢不愿侍奉寶安公主。”

&esp;&esp;為這一束光，她為楊芙付出過半生。如今十年情斷，到了分道揚鑣的時候。

&esp;&esp;第8章

&esp;&esp;寶安公主楊芙，楚國覆滅時，被占據(jù)大明宮的李家人俘虜。她是留在大宸的唯一一個楚國公主，宸明帝繼位后，沒有難為她一個弱質(zhì)女子，默許她仍然住在鸞儀閣，保留舊楚公主的稱號。

&esp;&esp;也許是因為她的美貌驚人，燕王與太子對她關(guān)懷備至，禮遇有加。

&esp;&esp;雖然如此，她這個前朝公主畢竟是寄人籬下，身份尷尬，楊芙倍感屈辱，很少出門，直到宮中的南楚細作偷偷遞她消息，說當年群青并沒有死，已成了細作，很快便會回宮。從那日起，楊芙整日撕著歷書，她盼這女使，如同盼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