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便為金錢利益所惑,任他出入此處、暗中裝卸貨物,將襄梁法度和自己的職責全然拋在腦后?!”
“下官未曾收取過那書生半文錢,只是、只是……”
宋拓情緒激動、雙目通紅,可說到一半卻似乎再也說不下去。
一旁的高全見狀,當下厲聲道。
“事到如今,你若還要隱瞞,我看也不用勞煩樊大人了,不如讓督護將你就地正法,還能來個痛快!”
那宋拓聞言,臉上的神情變幻莫測,半晌才哽咽著坦白道。
“那書生起先以金銀相邀之時,下官是拒絕的,只因采伐一事向來由郡守樊大人審批,過往十年莫說血櫸木,就連旁的木材他也從未將此權交由過旁人,我怎可能插得上手?誰知那書生徘徊不肯離去,不知怎地竟覓得下官的家書,以家書中告急之事做文章,告訴下官他有加印官牒的貨船,可以幫我偷渡流民。下官祖籍廬江雩縣,去年洹河下游又起洪災,良田十有九澇、流民遍野,我身為這洹河河堤使,卻身在九皋、無能為力,是以他這般說起,下官實在難以拒絕,當下便答應了他的要求,只求他能將我那遠在雩縣的二十七名同鄉偷運至九皋,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索取。”
血櫸木是龍樞一帶有名的木材,自朝廷下令嚴治河堤,這血櫸的開采便成了項肥差,那樊統自然是不會輕易交到外人手上,只怕是尋了自己的親信接手此事,再拐幾個彎將這油水撈回了自己的口袋。
至于雩縣的水患,若是追本溯源,更是由來已久……
年輕督護心中飛快思忖著,面上的神情越來越冷。
宋拓見狀,只道自己今日已是自身難保,但糾結痛苦之余,仍顫抖著求告道。
“都是下官一時糊涂,這才犯下大錯。懇請督護責罰我一人,要殺要剮下官絕無怨言,但求放過我那一家老小還有同鄉親友,他們當真不知此事,蜷縮在那貨船艙底三天三夜連口水也喝不上,只為能進九皋地界重新開始生活。懇請督護看在他們都是苦命之人的份上,放他們一馬吧……”
他哆嗦著說完、眼中已含淚,深深跪拜之余再不敢抬頭去看那年輕督護的神色。
他瞧著不過四十上下的年紀,發間卻已枯黃,露出的雙手骨節有些變形,行這跪拜之禮時兩膝也很不利落。這都是常年蹲守江河沿岸之人才會落下的病根。而再細瞧那身不太合身的官服已有縫補過的痕跡,便知這河堤使確實是個苦差。
許久,年輕督護終于緩緩開口道。
“你說你將金絲雨竹的采伐私自給予外人,只是為了讓他幫忙運送流民入城,可九皋何時不準收治流民了?”
宋拓本已一片愁云慘淡,竟沒有等來一句“下獄問斬”,當下有些愣怔地抬起頭來,抹了抹胡子上的涕痕這才開口回道。
“回督護,這九皋城一帶從前確實是有收治流民的傳統,這也是邱大人立下的規矩,當初即使龍樞其他六城皆閉門驅逐流民,九皋也從未徹底關閉過城門。只是從去年開始,二少爺接管河道治安沒多久后,便徹底禁了這規矩,尤其是從居巢一帶涌出的流民,更是一概不準入城……”
邱陵聞言一頓,當即皺起眉頭來。
“二少爺?什么二少爺?”
宋拓抬頭飛快看了眼前人一眼,似乎在確認對方確實是那名喚邱陵的新任督護無疑,隨后才有些不知所措地說道。
“就、就是邱都尉家的二少爺……”
“荒唐!”邱陵大怒,手中長劍揮出,五步開外的那排麻袋瞬間被劍氣擊中、四分五裂開來,“他一個閑散紈绔,連個一官半職也沒有,有何權利掌管河運監察、還私自篡改本已定下的守城規矩?”
那宋拓沒料到對方剛才聽他承認罪狀都沒有多加訓斥,此時竟會發這雷霆之怒,嚇得當即又匍匐在地,連聲辯白道。
“督護息怒!按龍樞一帶的慣例,漕營是沿水路分布的,有時分管不同州郡,人員流走很是紛雜,我們河堤使這一階的七品小官,都是只看都水臺令牌與官印辦事。二少爺手握令牌,送來的官文上也確實加蓋官印,下官怎敢抗命啊!”
邱陵持劍而立、劍尖因其主人壓抑的怒火而輕顫。許久,他才用一種可怕的聲音繼續問道。
“除了河道治安之外,他還插手過何事?”
“除此之外,如今城中水路布防圖也是去年新換的,還有城中望樓、避火墻、商鋪市集的規劃圖等等也都是他一手督辦的。”
宋拓語畢,四周頃刻間便安靜了下來。
許久,年輕督護終于緩緩將劍收回鞘中。
他的臉上已無方才那種噴薄而出的怒意,看起來卻更加壓抑恐怖。
幾名年紀稍小的小將面面相覷、都不敢上前,半晌,高全才上前問道。
“督護,咱們現在是要……”
“回城。”邱陵吐出兩個字,隨后又轉向那宋拓,“你可還記得那書生的長相?”
宋拓連忙點點頭。
“他來的次數不多,每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