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間,她發現自己無法克制地期盼著,那些面孔中能有一兩個她熟悉的影子,哪怕是許秋遲、姜辛兒、杜老狗、亦或者是……但最終她還是要孤身一人走過這條路。
或許早在碼頭分道揚鑣的那一刻起,他們之間的某種結盟和關聯便宣告結束了。如今一切塵埃落定,他們也再沒有聚在一起的必要了。
走出碼頭前的一刻,秦九葉聽到陸子參的聲音在背后響起,語氣似是有些擔憂。
“秦姑娘!”
“放心,案子沒結之前我不會跑的。”她沒回頭,只抬起右手擺了擺,“我只是有點累了。折騰了一夜,得先回去補個覺。有什么事之后再說吧。”
作者有話要說:
“在隆冬,我終于知道,我身上有一個不可戰勝的夏天。”
愿我們都能在逆境中重生。
三十年河西
女子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之后,一身黑甲的年輕督護這才輕夾馬肚,押送著那輛關著蘇老夫人的馬車離開了碼頭,大胡子參將見狀也匆匆上岸做起收尾工作,似乎并不想同那剩余的蘇家人多待上半刻鐘。
余光瞥見邱陵策馬遠去,蘇沐禾終于收回目光。
她的小動作被蘇沐芝看在眼里,后者忍不住發出一聲冷哂。
“都到了這種時候,你還有臉去看男人?”
蘇沐禾沒有理會她,下一刻竟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自己站了起來。
“那位陸參將說得對,蘇家眼下正在緊要關頭,姐姐若是發泄夠了,還是早些收拾自己,莫要讓旁人看笑話了。回府之后,若要家法處置,我受著便是。”
女子說話時的聲音依舊輕柔,神態也還是原先那副安靜守己的樣子。但不論是她說出口的話、還是她周身的氣質,又似乎全然不一樣了。
這一點就連蘇家的那些管事和小廝都看得出來,蘇沐芝又怎會察覺不到。
但人往往是無法在短時間內扭轉對一個相識多年之人的看法的。蘇沐芝只當這庶出的妹妹是個經不起風浪的,眼下還沒到最后一刻便已撐不住了,說這些話不過是在強作鎮定,實則一心只想快些逃走。
“怎么?現在你倒是嫌丟人了?早前可有想過會有今天?我勸你想明白些,你能依仗的只有蘇家,蘇家若是倒了,你看那邱家小子是否還會多看你一眼?”
“屢次獨斷臆測、大喊大叫的人是姐姐,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不妥帖的話。若要說到丟人,也該是姐姐憂心才對。”
若說方才的蘇沐禾還只是一只藏在水中的魚鉤,隔著水面看不真切的樣子,現下這只鉤子便已盡數露出水面,靠近沾上便會被勾住血肉。
蘇沐芝愣住了,還沒反應過來,蘇沐禾已走到了自己面前。
“姐姐和兄長能依仗蘇家不假。可對我來說,我能依仗的只有自己。”蘇沐禾的聲音很輕柔,幾乎是貼著蘇沐芝的耳畔響起,“方才在船上的時候不知怎地、覺得四周潮冷得厲害,想教商曲去添一爐炭、烘一烘屋子,卻被那船工給頂了回來,說我嬌氣,一點風都受不得。我那時便在想,若是姐姐在,這爐炭又算得了什么呢?便是盛夏時候也要得來。”
過往同在府中生活了這么多年,這是蘇沐芝第一次見這安靜的妹妹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她一直以為,她這個不聲不響、不爭不搶的妹妹,天生就是這么安靜、沒什么話可講的。
但如今來看,蘇沐禾并非無話可講,而是這么多年已習慣了將話憋在心里。
一眾小廝管事們仍低著頭,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抬頭去看那一雙姐妹。他們聽不見蘇沐禾說了些什么,只看到那向來說一不二的蘇沐芝臉色前所未有的僵硬難看。
“這些話,你留著去同父親說罷。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應得的,你若有本事,就親自來取,多說無益。”
蘇沐芝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說罷、不客氣地轉過身去就要離開,不料下一刻卻被蘇沐禾抓住了手臂。
蘇沐禾的力氣大得嚇人,她一時竟掙脫不開,轉過頭去的時候便對上了對方那雙煙雨迷蒙的眼睛。
“其實早在飲馬灘的時候,我便察覺碼頭上有人了。我知道他們為何而來,但總覺得以姐姐的智慧和手段,定能擺平一切,而我只要像往常一樣乖乖站在一旁看著就好。只是沒想到……”
“你是故意的?”蘇沐芝驀地回過頭來,熬了一整晚的雙眼泛起血絲,那雙漂亮的瞳仁里滿是不可思議,“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明明知道今日之事一旦敗露、蘇家定有劫難,卻還是放任那賊人上了貨船、引來督護,就是為了將父親和我拉下水來。這些年蘇家供你吃穿、給你庇護,你不過是覺得自己受了些苛待,如今竟敢將矛頭指向自家人,你還有沒有良心?你還是不是蘇家人?!”
過往二十余載承受的冷落欺壓和無聲壓迫,如今就只剩下輕飄飄的一句“受了些苛待”,蘇沐禾簡直要從心底笑出聲來。
但她明白自己笑不出來,她只盯著蘇沐芝臉上的表情,一絲一毫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