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一團模糊的光,將周圍的一切照得鬼影憧憧。這樣的天氣,就算是再嚴密的布防巡視也難顧及到每一個角落。
宵禁結束后的街道依舊空落落的。最近不太平,除了孤魂野鬼,無人敢在此時上街游蕩。
冷不丁,一個顫抖中透出些許興奮的聲音在霧氣中響起。
“怎么樣?我夜觀天象算出的這日子和時辰可謂分毫不差吧……”
秦九葉一把捂住杜老狗的嘴,示意他不要出聲,隨后緊了緊頭上系著的黑布,兩只眼睛骨碌碌地轉來轉去,緊張兮兮地聽著四周的動靜。
多虧了那墻上的狗洞,他們現下已經離開了守器街,現在就站在去往寶粟碼頭的路上。
四周霧氣為他們提供了絕佳的掩護,杜老狗熟悉城中各處隱秘小道、在前引路,李樵緊跟其后,若是覺察到什么異樣便停下來,示意她與杜老狗原地保持安靜,過一會再繼續前進。三人如此這般搭檔,一路走來竟意外地順利。
從前,對那些出門辦事還要請人算日子的人,秦九葉是打心底里覺得莫名其妙的。可經過今夜的種種,她突然又覺得,所謂的“如有天助”是真的存在的。
只是她的前半生不招老天待見,這看不見、摸不著的老天爺從未站在她這一邊過。
深吸一口氣,秦九葉繼續在心底掐算著時間。
他們先借由老唐這些年攢下的“江湖人脈”,將那編排好的小故事散出去,引來那些不好對付的江湖客們探查蘇府虛實后,再將杜老狗這慣常在街頭巷尾鉆來鉆去的“小魚”放出去盯著蘇府的動靜,一旦后者沉不住氣有所行動,便是他們幫忙“穿針引線”的時候了。
謠言一事早晚都會止歇,只是需得付出些時間和代價。而從先前聽風堂進了刺客一事來看,她賭蘇家定不會冒險繼續等下去了。被動應對不是辦法,他們一定會想辦法將那一直藏在府中、可能為全府上下招來麻煩、乃至殺身之禍的東西秘密轉移出去,等風頭過去,再尋機會處理。
秦九葉自然不會讓蘇家舒舒服服地走到那一步。
引那“蘇家王八”出洞確實不錯,但這并不是今夜最重要的一幕戲。
就算蘇家真的自亂陣腳、露出破綻,她也沒有狂妄自大到覺得能憑一己之力將對方的把柄拿捏在手掌心的程度。大魚就算咬了餌也不會坐以待斃,定會拼命掙扎,她搞不好不僅捉不到魚、還會被魚拖入水中淹死。
但她做不到的事,旁人未必不行。
有了先前幾次出入聽風堂的經驗,她才得以提前計算好堂外巷口守衛輪換的時間,但她今夜從堂中離開,并不只是為了走脫,更是為了讓邱陵手下的人在適當的時機發現她的“走脫”,然后帶人追來探查一番。
沒錯,今晚的重頭戲不是王八出洞,而是借刀殺人。
若想蘇家認罪伏法,不僅要抓現行,還必須得是督護府院的人親自來辦。
而認什么罪、伏什么法,或許便是只有熬過這一切才能知曉全部的真相。
她原本以為蘇家沾染命案、窩藏真兇、已是罪大惡極,但蘇府壽宴卻令她意識到一件事:康仁壽的死或許根本不是這一切的開端,而是某件更可怕罪行的犧牲品。她隱約覺得這一切同密室中的那只眼睛有著脫不開的關系,而問診、兇案、壽宴,三者之間必有關聯。
如果行兇之人已經連夜潛逃、離開九皋,為何蘇凜又要一面興辦壽宴粉飾太平、一面又在察覺到她的意圖后連夜刺探、痛下殺手?如果那兇手如今仍在蘇府之中,則此人勢必與蘇凜關系匪淺,以至后者費盡心思遮掩一切,不到最后關頭絕不退讓半步。
假設壽宴是一種堂而皇之的遮掩,意在宣告眾人:蘇家平靜無事、清清白白,那真兇很可能是當日在壽宴上露面過的人之一。秦九葉心中已有了懷疑的人選,但又覺得自己的推斷有些荒唐,只能親眼見那證據確鑿才能心安。
她只能賭一把。賭這天底下不論窮人還是富人,都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和弱點。她可以為了老秦等人鋌而走險,那蘇凜又會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行到哪步田地呢?
蚍蜉撼樹,不自量也。因風燎原,未足方也。
聽風堂或許不能令蘇凜感受到需得“鋌而走險”的威脅,但那些瘋狂的江湖客們可以。她或許不能將蘇凜人贓并獲,但邱陵可以。
這便是邱陵在這場大戲中之所以重要的原因。
若是邱家確實有意同蘇家暗中勾結,先前種種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此番借機將此事鬧大至少能迫使邱陵有所顧忌;若是邱家已有意同蘇家劃清界限,只是缺乏時機,她便是要為他創造這個時機、將那劃清界限的刀遞到邱陵手中。
為了確保一切萬無一失,她甚至還將唐慎言留在了聽風堂,以備在關鍵時刻為那督護和他的手下“指路”。
當然,想到今晚可能要面對的情況,唐慎言本來也是無論如何都不肯跟出來的。
唐慎言瞧著是個老實書生的模樣,實則內心深處也是奸滑得很,他何嘗看不出今晚的兇險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