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那張近在咫尺的大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我們你儂我儂、夜夜笙歌,正好缺個供我粗使出氣的白胖小廝。你若不想日日受我折磨,便趁還能離開趕緊給我離開!”
趁還能離開的時候趕緊離開。
這難道不是她的心聲嗎?可有些話她終究不能明說。江湖中的險惡、金銀場里吃人的規矩,一個只知埋頭跑船的老頭和一個幾乎沒怎么出過村的廢柴,又怎能輕易想象呢?
秦九葉不想強調自己當初鼓起多大勇氣、冒著多大風險、費了多少周折才求來這一道命令,所以眼下她只能吹胡子瞪眼地立在原地,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們到底走不走?!”
只見那一老一少兩人仿佛演練好了、就等她這一句喝問一般,當即異口同聲道。
“不走!堅決不走!”
秦九葉只覺得一股火氣直沖天頂百會、就要鉆出竅去,當下將手中那道蓋了紅印的公文摔在地上,氣到發麻的嘴直打磕巴。
“你們簡直、簡直……不識好歹!”
她說完,蹭蹭幾步走到門口、一掌推開那偏房的破木門。
趴在門外頭聽動靜的唐慎言一個踉蹌差點坐在地上,連忙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背著手轉了個圈。
“齋房桌上的餅沒了,老杜托我來問問。”
他話音還未落地,杜老狗叼著餅的身影便從天井那頭一掠而過。
秦九葉沒說話,壓根沒有心情同唐慎言扯閑話,當下直言道。
“明日你同我一起將這屋里的兩個人攆出去,若是不肯,我便將你當初蹲墻根偷聽馬牧星說話然后兩頭收錢的事捅到聚賢樓去。”
聚賢樓是城北最有排面的茶樓,雖也是做消息和茶水生意的,可卻和聽風堂完全不是一回事。大掌柜馬牧星精明能干,平日里惜字如金,嘴里吐出的一個字恨不能都值一個金豆子。
而唐慎言當年剛來九皋的時候,可是沒少和聚賢樓的那位斗法慪氣。
唐慎言沒來由地吃了一記威脅,當下氣紅了臉。
“你自己的家事,為何要算到我頭上?!”
秦九葉毫不示弱,抬手指向前廳房檐下那只銅嘴雨燕。
“你自己做生意捅出的簍子,為何要我們幾個陪你一起在這耗著?”
唐慎言似是有些被拿住了痛腳,本是一張巧嘴,卻愣是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臉色一時間也是難看得緊。
老秦又在屋里咳嗽起來。
唐慎言面上的怒色終于淡了些。他自詡是個讀書人,這些家長里短、雞零狗碎的瑣事本是最不屑放在心上的。但思索了片刻,他顯然也想將他院里的幾張食量驚人的嘴趕緊送走,末了還是咬牙說道。
“罷了,我同他說幾句。你到一旁歇歇,就別來拱火了。”
秦三友有多倔,丁翁村的十頭驢加一塊都拉不回來。
秦九葉并不覺得唐慎言能說服老秦,但她是多一句話也不想同后者多說了,只想快些離開這個讓她火冒三丈的地方。
誰知晚飯的時候,唐慎言竟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樣,擺好碗筷后便主動上前搭話道。
“我已同秦老哥說好了,他和金寶今夜收拾行李,趕得及明日一早回丁翁村去。”
秦九葉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對方所言,望向不遠處秦三友的目光充滿疑惑。
然而秦三友聽見這一切卻并沒有反駁,竟似真的聽從了唐慎言的建議,只將一臉不滿的金寶叫到一旁低聲交代著什么。
秦九葉一把拉過唐慎言,壓低嗓子問道。
“你這是不賣茶、改賣迷魂湯了?你到底同他說了什么?怎么就搞定了?”
面對秦九葉的這番質疑,唐慎言竟表現得很是受用。
他平日里做事古板計較了些,如今倒是覺得摸到了些“長袖善舞”的訣竅,仿佛就此打開了一扇從未扣響過的大門。
“我同他說,這對你來說是個好機會。他若硬是要杵在這,到時候只會添亂壞事。”
“對我?”秦九葉還是不明就里,“對我來說是個什么機會?”
“傍上邱家、覓得良人的好機會啊!”唐慎言邊說邊沖她擠著眼睛,笑得像只咯咯叫的母雞,“其實昨天你往督護府院跑的時候我便看出來了,下回可別說我不通這事理人情了,你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我可替你都說了,老秦聽了也很是往心里去呢,我都沒多說,他自己就要走了……”
秦九葉呼吸一窒,再轉過頭去看秦三友時,果然見對方臉上掛著那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秦九葉熟悉那種表情,小時候她不聽話、偷著干壞事被發現的時候,秦三友就常常是這副模樣。
她想起秦三友先前嘮叨她的那些話,又想到唐慎言那張最會添油加醋的嘴,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她特意挑了個離秦三友遠些的位置坐下,整頓飯都吃得悄無聲息。其實不止是她,其他人似乎也都有些食不知味,只有杜老狗一人吃得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