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我交于你的差事不夠多?還是我在這城中管治力度欠佳,竟讓你憂心他一個方才大辦壽宴、又闔府卷入命案的藥商會光天化日下殺人滅口嗎?”
心思一瞬間被拆穿,陸子參胡子一顫,連忙低下頭去。
“屬下不敢。”
“他也不敢,”邱陵的目光瞥過那只漆盒,抬腳走向屋中,“驚弓之鳥,雖坐立難安、難免有些試探之舉,但到底是還沒到魚死網破的那一步,暫時不會做些出格的事。”
秦九葉步子飛快地出了督護府院,三拐兩拐便進了一旁的胡同巷子里。
她走得太快,以至于肩肘蹭到了巷子兩邊的土墻都沒有察覺,腳下越發凌亂。
太陽的光弱了下去,天空陰沉沉的,雨眼瞧著便要落下來。做生意的小販抬頭看著天色,將攤子轉移到避雨的地方,住在附近的人家也匆匆將晾在巷子里的衣裳被子收進屋內。
四處人影散亂,空氣中泛起一股潮氣。
狂奔了半盞茶的時間,秦九葉終于停下腳步,肺腑中一陣燒痛,但她顧不上順順氣,仍惶惶不安地回頭張望著。
身后那條曲折幽暗的巷子盡頭,只有三兩個丟石子的孩童,并沒有其他人的身影。
蘇凜真的只是想起她昨日曾出現在蘇府,還是已認出她便是當日因康仁壽命案被傳喚的藥堂掌柜?他方才那般提起,究竟只是一時興起,還是已經知曉那夜她在蘇府的所作所為?這些她都不得而知。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方才蘇凜說的話是有威脅意味在的。
那或許是要她認清形勢,不要妄想將蘇家拖下水、牽扯進此事來。又或者那是在明著警告她:就算蘇家真的有點什么,此刻也立于不敗之地,她若再繼續糾纏,在外行夜路的時候便要小心了。
眼下她能相信的人未必有能力去辦這件事,而有能力辦事的人又未必可以完全信任。她今日來尋邱陵,就是賭那斷玉君的名號不是憑空而來的,對方做事雖然不給人留余地,為人也有些死板,但或許還是可以托付一二的。
可眼見方才那一遭,她又不能肯定自己先前的判斷了。
一年入官場,清蓮不堪折。十年入官場,蓮花渡中游。
誰還不是年少時躊躇滿志、滿腔熱血地一腳踏進來的?可當真能出淤泥而不染的又有幾人?還不是沒幾年便被那些沾金帶銀且無恥的手拉入染缸之中,成了斂財攀附的工具。
只要細想這其中不可言說的種種和似乎已經注定的結局,她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失望和厭惡,那蘇凜的臉仿佛下一刻便要和邱陵的面孔重疊融合在一起,變成那日黑暗中“怪物”的模樣。
深吸一口氣,秦九葉扶著有些發軟的腿繼續向前走去。
出了這條巷子就是東便橋了,那里離雷闐大道不遠,人也多起來,路上應當不會再碰見什么人……
她想著想著正要邁出走出巷口的最后幾步,突然一輛馬車斜里沖出來,將將擦著她的腿而過。
她險些驚叫出聲,那馬車卻已停下來,正正好好橫在了巷口,將她的去路堵得死死的。
秦九葉心中已有預感,腳下連退三步,已想著調頭原路撤退。
那馬車中的人顯然已覺察到她的意圖,驀地開口喝住了她。
“蘇某不過是想簡單聊兩句,秦姑娘為何轉身就走?”
扁舟
如果說秦九葉之前還不能肯定蘇凜是否認出她來,眼下對方喚她“秦姑娘”便已是挑明了態度:他知道她是誰,方才沒有說破不過是故意為之。
此處不是督護府院,她再裝傻也毫無意義了。
秦九葉抬起頭來,仍是那副怯生生的樣子,只伸出一根小指纏著自己那縷枯黃的頭發。
“聽聞最近這九皋城中不太平,方才便有些憂心會遇上這強搶民女之事。蘇老爺何故追著我不放?不會是瞧我有幾分姿色,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吧?”
她這話說得又大膽又瘋癲,整個人同方才府院里做低伏小的那個全然兩幅面孔,饒是蘇凜這樣的老狐貍聞言也足足愣了半晌,末了隔著半透的簾子打量起那巷口站著的女子。
她身形單薄、梗著脖子,身上的衣服因為不合身而顯得有些窩囊,卻還是遮不住那副瘦骨嶙峋的身板子。這樣的一株雜草,又能有多大本事攪翻天去呢?
“你也不必做這些徒勞無功之事,只需回答我幾個問題便可。”
對方言語間看似溫和,實則充斥著傲慢。
秦九葉不說話了,低著頭望著地上的水坑,不知在想些什么。
許久不見對方回應,蘇凜終于有些不耐煩,冷聲催促道。
“秦姑娘……”
他方才起了個頭,那女子卻像是突然回了魂一般,一個轉身便往來時的路溜去。
“在下家中有事、還要趕路,不如改日再聊吧。”
開玩笑,他問她便要答嗎?真當自己是那坐在綠池子旁邊審案的郡守了。
秦九葉心下暗罵,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