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再說些什么,但似乎又覺得在這喧囂聲中提著嗓子講話是一件令人心力交瘁的事。半日提心吊膽過后的疲憊涌上心頭,她也干脆陷入沉默。
燈火中的熱鬧將近處襯得更黑更冷了。在這樣明暗交匯、冷暖相隔的時刻,能隱約感覺到有人同她并肩站在黑暗中,就算只是一同沉默著,確實也能令人心安。
能對抗黑暗的除了光明,或許還有黑暗本身。
它自黑暗中而來,自然不懼怕黑暗。它能看透所謂怪物的本質(zhì),讓一切無所遁形。它也能無聲地將你包裹起來,藏匿進沒有邊界的混沌深處,直到一切都平息下來。
指尖微微動了動,秦九葉終究還是沒有將手抽回。
左手刀
聽風(fēng)堂狹小擁擠的齋房里又點了燭火。
這已經(jīng)是這短短幾天之內(nèi)的第三根蠟燭了。
唐慎言在心底默默記著賬,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周遭那異常沉默的氣氛仍沒什么變化。
本就不大的破木桌子眼下顯得格外擁擠,圍坐在桌前的一眾人等也異常沉默,唯獨那自顧自擠進來的“外人”似乎并未察覺,舉著半個饃饃,將壇子里最后一塊醬菜夾了起來。
“二少爺真是好胃口啊。”
啪嗒,醬菜掉在了桌子上。
許秋遲緩緩抬頭,正對上秦九葉陰惻惻的眼神。
“好說好說,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換些粗茶淡飯倒也不錯,”他對那眼神視而不見,一筷子夾起桌子上的醬菜、眼都不眨地塞進了嘴里,“諸位有所不知,那種宴席最是熬人。我為了幫他們打掩護,可是連筷子都沒動幾下,之后又站在小花園里喂了半天蚊子。真是可惜了那蘇府后廚新蒸的蟹羹……”
秦九葉握緊拳頭,十根指骨咔咔作響。
一夜折騰下來,她嘴上臉上的胭脂水粉掉得差不多了,發(fā)髻在蘇府中疾走的時候也被扯得有些歪歪扭扭,如今整個人癱坐在那條破板凳上,像是一只變了形的爛倭瓜。
而再瞧眼前這位,每一根頭發(fā)絲都透著精致,嘴里塞著醬菜,還抽空哼著首不知從哪聽來的小曲,整個人神采飛揚。
秦九葉不明白,就算方才他本人并沒有經(jīng)歷她那一遭,可折騰半日最后無功而返,到底有什么可高興的呢?
“我們這可沒有蟹羹,二少爺不如回府去吃。想來府上的伙食也是不錯的。”
“秦掌柜招待什么,本少爺便吃什么。”
對方說罷,又細細打量了她一番,將她那歪到阿婆家的發(fā)髻扶了扶,由衷說道。
“秦掌柜現(xiàn)下看起來格外疲憊憂郁,好生令人擔(dān)憂。我答應(yīng)了大家要將你全須全尾地帶回來,可不能食言。今夜若不見你展顏,我這心委實難安,怎好甩甩袖子離去?”
秦九葉嘴角扯動,只差沒有冷笑出聲了。
他這哪里是關(guān)心她?分明是關(guān)心她在蘇府查到了什么。方才她路上不肯多說,他便賴在這不肯走了。
可一旁沉默的眾人卻并不知曉這一層,個個表情怪異,不明白這一趟蘇府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令這兩人之間莫名黏膩了起來。
秦九葉怎會瞧不出周遭氛圍?當(dāng)下只覺得越發(fā)如坐針氈,多一刻也不想再同眼前這不請自來的紈绔待在一處了。
“二少爺?shù)膿?dān)心實在是多余。我本就話少,吃飽了之后更是如此。”
“我看不像啊,想當(dāng)初你我在那紅雉坊附近相遇的時候,你可是主動進到馬車中與我攀談,上到江湖格局、下到彼此家事,可謂暢所欲言……”
餐桌上的眾人瞪大了眼,強迫自己盯著眼前的空碗,耳朵卻紛紛立了起來。
看來今晚若不抖出點東西來,是送不走這尊瘟神了。秦九葉咬了咬牙,飛快從腰間拽出半截布條撂在桌上。
“我只尋到了這個。”
眾人的目光終于可以理所當(dāng)然地聚過來。半晌,只見許秋遲慢悠悠拈起那布條。
“這是什么?你從蘇家祖墳里刨出來的壽衣帶嗎?”
眾人又不著痕跡地退開來些。
秦九葉看得又好氣又好笑,有些生不出吵架的力氣來,只煩躁咬一口手里的饃饃、語焉不詳?shù)卣f道。
“這是那日問診的房間發(fā)現(xiàn)的。蘇沐禾應(yīng)當(dāng)是傷了哪里,這是她處理傷處的布條。”
一旁的少年聞言突然抬起頭來,目光在桌上那破布條上一閃而過,人隨即又飛快垂下頭去。
這一幕落在秦九葉眼中,又成了另一番情景。但她當(dāng)下沒空細究此事,只是心中暗嘆自己先前的一番苦口婆心都被當(dāng)成了耳旁風(fēng)。
那廂許秋遲手指一松,那布條便又落回桌上。
“話說今晚席間并未瞧見我那未過門的嫂嫂。如此說來,莫非她當(dāng)真是有什么問題……”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李樵此刻終于開口道。
“我今日倒是見著她了。”
這一回,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唰地一聲落在他身上。
唐慎言整個人的神色都變了,像是突然發(fā)現(xiàn)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