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顯然已見慣了她的招數(shù),使出以牙還牙的萬年功力,直將她噎得一時無話。
是,她確實坐不慣馬車。因為她就沒怎么坐過馬車。
不算先前她躲避房牙子時誤入的那次,這是秦九葉有生以來第二次坐馬車。對于只坐過兩次車的人來說,實在談不上習(xí)不習(xí)慣這回事。
“我只是不喜歡馬車。”
她冷硬地應(yīng)對著,并不想在今天這樣被迫賣命的日子里同對方東拉西扯地閑聊。
她緊鎖眉頭不說話,坐在一旁的錦衣少爺卻不肯輕易閉嘴。
“一會入了府中,只怕少不得要見蘇凜,宴席間你和你那阿弟需得寸步不離地跟著我,話不用多說,若有人上前攀談,笑著裝作看我眼色便可,剩下的我來處理。聽明白了嗎?”
他說完,故意停頓片刻,似乎在等她的回應(yīng)。
處處被壓一頭的感覺真不好受,秦九葉開始有些佩服先前李樵在她面前的種種卑躬屈膝。
半晌,她才很是屈辱地哼了一聲,表示自己聽見了,對方這才繼續(xù)說下去。
“蘇凜商人出身,喜歡附庸風(fēng)雅,請的人里有一半都是城中貴族,席間可能不會設(shè)歌舞,但一定會弄些曲水流觴、飛英賦詩之類的節(jié)目,是以所有人都會離開席位,有誰往返進出都不容易引人注意。我會分別先同三個人對飲,飲后稱不適要去后園走走,你同你那阿弟便隨我離開,尋機會往內(nèi)院去。我會讓我的人守在主院交界處盯著席間動向,她酒量不錯、手腕也了得,酒席間的事她都能擺平。”
酒量不錯還手腕了得?那姜辛兒瞧著可不像是個長袖善舞、會走門路之人。
秦九葉不語,心中更加擔(dān)憂,那許秋遲仍不緊不慢地說著。
“今日賓客中雖少不了那些位高權(quán)重的人物,但也不必一一放在心上,他們大多也只是前來走個過場。只有一人需得小心防范,便是我那兄長。這次壽宴,蘇家顯然并不想招惹平南將軍府的人,但卻也不好明面上得罪邱家,折中考慮后只遞了帖子到我手上。但兄長竟然又討了一份請?zhí)庥咽置黠@。這是他任督護以來第一次參加私人宴席,雖不會像先前查抄寶蜃樓一般有的放矢,但想必是對蘇家有所懷疑了。不過他最近對我很是有些厭煩,沒有特殊情況定會繞著我走,你們離開時燃此香為限,時限一到、不論有沒有找到東西都要回到席間,否則我也沒把握能不露痕跡地帶你們脫身。”
他邊說邊取出一只球形香囊遞給秦九葉,檢查一番后親自戴在她腰間。
秦九葉沒動彈、任對方擺弄,眼神卻落在許秋遲身上。
他很少這般一臉正色地說話,眼下一連串地交待安排,不僅條理清晰、且步步都有細密考量,可見那邱家二公子紈绔風(fēng)流的傳聞只是一些表象,他實則是個有手腕的,只怕也是如今邱府真正的當(dāng)家人。
擁有這般沉靜思維能力的人,平日里卻一副招搖過市的樣子。這一切細思下來,實在是一件令人心生寒意的事。
回想起當(dāng)初他派那姜辛兒來送名帖時的情形,秦九葉突然便有些明白過來。
“寶蜃樓出事的時候,二少爺是否也在場?”
許秋遲動作一頓,隨即退開來一點。
“這個問題你該去問督護大人。他在哪里,我自然便會去哪里。”
這話說得頗有幾分無賴,既沒否定、又將問題繞回到了邱陵身上。
邱家的中兩位少爺,不僅氣質(zhì)迥然,內(nèi)里潛藏的心思似乎也大有不同。
秦九葉盯著對方看,像是要穿透那層皮囊瞧見他那一身骨頭究竟是什么顏色。
先前她嫌他那身衣服刺目晃眼,從來沒仔細瞧過他的臉。如今仔細看來,他長得其實同邱陵有七八分的相似,而且單論五官來說,甚至比后者更加精致。
邱家長子年少離家,是在軍營沙場歷練出來的,即便是在書院的那些年也可算得上是苦讀,每日被灌輸?shù)亩际切┥来罅x,輪廓更為堅毅、氣質(zhì)更為剛直內(nèi)斂。而這次子自小養(yǎng)在九皋城中,九皋是個和風(fēng)細雨中見殺機的地方,他自年少起便要替家中操持府中事務(wù)、結(jié)交城中權(quán)貴,官商兩路都要打通,修得是舞袖藏勾的本事,眉眼間顯露得是世俗百態(tài)。
若邱陵黑甲之下的底色是不染瑕疵的純白,那他胞弟五顏六色的軀殼下便是一副混沌灰暗的筋骨。
這便是成長經(jīng)歷大不相同而造就的巨大分別吧。
收回目光,秦九葉低頭擺弄腰間的香囊,有些不客氣地問道。
“二少爺這般攪局,督護是否知曉?”
“你覺得我們是兄弟,便要一條心做事、永遠站在同一立場上嗎?”
秦九葉不答反問。
“難道不是嗎?若連家人都不能信任,還能信任何人呢?”
對方聞言笑著向后倚在窗旁,窗外的風(fēng)鉆進來微微吹亂了他的發(fā)絲。
“秦掌柜對家人的理解實在有些過于簡單了。有的時候,并不是離你近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人便是家人,他們還有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