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葉眨了眨眼。
聽風堂窗外夕陽正好,哪有什么落雨,哪有什么熱泉。有的只是她的心跳聲罷了。
她猛地移開視線,突然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
她是個醫者,從前為人診治,什么樣的身體沒看過?怎樣的皮囊于她而言都是一樣,看多了同那城東市集上新宰的豬肉也沒什么分別。
可眼下這一刻,她分明被什么東西耽擱住了目光,以至于忘記了自己本來想要探查的東西,反而被一些本能與情緒牽著走。
“阿姊不是要量衣裳嗎?”
晃神間,對方已經換好了衣裳。秦九葉回過神來,連忙板起臉來,抬手敷衍地在他腰身和前襟處比了比、摸了摸。
“挺合身的,不用改了?!?
她給金寶改了這么多年的衣裳,其實就算不用上身試過,也都大差不差。
但是對方并不知曉,只任她擺弄一番后,便乖乖穿著那件衣裳站在那里。
秦九葉終于有些于心不忍,起身幫他將身后壓住的衣擺順平,小聲抱怨道。
“你自己的事都還沒弄明白,明天跟著我去做什么?那蘇家就算是倒騰藥材的,府里還能有你的解藥不成?”
少年的眉眼沐浴在黃昏中顯得分外柔和,讓人同方才那具沐浴在夕陽中的身體生不出半點聯想。
“我不是為了解藥。出門在外有個照應總是好的,這不是阿姊說過的話嗎?”
他就算不是為了解藥,應當也是怕她這個做解藥的出什么三長兩短、那解藥的事自然也就泡湯了。
不過……“出門照應”的話她確實說過,好像是去那擎羊集的路上念起的。只是彼時她只想拉個不花銀子的護衛兼挑工,全然沒想過之后會引來這么多麻煩。
秦九葉突然便有些明白那些江湖頂尖高手,為何都喜歡獨來獨往了。如今若讓她再做選擇,她倒是寧可一個人做事,是成是敗她也都認了,總好過身不由己、遭人裹挾。
許是見她一直沉默,那少年又追問一句。
“明日去蘇府,阿姊可想好對策了?”
“能有什么對策?隨機應變吧,”提到明日,她便不由自主地心煩,隨口又扯到別處,“今日聽那許秋遲說起,也不知那位蘇二小姐的病是否當真全好了?!?
旁人倒是無妨,這要是偷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撞見了蘇沐禾,秦九葉覺得自己可能還真會有些尷尬和心虛。
“那日在府衙,我看她精神頭不錯的樣子,倒也不像是強撐著。”
秦九葉將那衣服上零星幾個線頭扯掉,退開來上下端詳道。
“這高門大院里的事你不懂。說是生病,其實倒也不全是生病的事,總之復雜得很,莫要被那些表象騙過了。”
少年眉梢輕抬,似乎有些不以為意。
“阿姊覺得,那蘇家二小姐是個怎樣的人?”
“人美心善,瞧著柔弱實則有股子韌勁,最難得的是她雖出身富貴人家,但同我們說話時,并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總之不像她那老爹一樣看著那般盛氣凌人,許是隨了母親……”她說著說著覺得有些不對勁,抬頭看向眼前的人,“你問這個做什么?莫不是起了什么不該有的心思?”
李樵沒說話,低著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秦九葉覺得自己猜得沒錯,又想起那日蘇沐禾手中的油傘,不由自主地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勢來。
“這我便要勸勸你了。蘇沐禾人美心善是不假,但她是蘇家的人,就算再不受寵,同咱們這種普通人家出身的也不是一回事。就算起先你心里頭有點什么,時間久了只怕還是要被磨沒的,不如早些斷了念想,免得日后彼此都要受傷害……”
她越說越順嘴,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眼下的樣子像極了幾日前的秦三友。
“那阿姊與督護之間是否也是如此?”
秦九葉說了一半的話瞬間卡在了嗓子眼,臉上由白轉紅、由紅轉黑、黑里透青,好不狼狽。
“我在說你,你扯到我身上做什么?”
“阿姊關心我,就像阿翁關心阿姊一樣對嗎?我身為阿弟,自然也要念著家里人才是?!?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最近他對所謂的“姐弟情深”格外上心,就好像只要提起那層關系,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說一些話、做一些事。
隨即她突然反應過來對方為什么提到老秦,臉色更差。
“你偷聽我們講話?!我好心提點你,你卻反過來拿捏我?”
少年的臉上掛著淺笑,但那笑未達眼底。
“阿姊放心,我對那蘇沐禾并沒有旁的想法。你說得沒錯。她或許確實人美心善,比她周圍的許多人都要好上不少。但歸根結底,她也是那些血海里淘金、白骨上生花之人中的一員。她自小在那院墻中長大,蘇家的金山銀山中她總吃過一份。至于那日她之所以會出現在府衙……”李樵的聲音停頓片刻,再響起的時候便透著一股涼薄,“我只知曉,人對沒有存在于自己世界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