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忙碌的身影一頓,少年半晌才轉過身來。
“阿姊有些受了涼、身子不舒服。五娘改日再來吧?!?
少年說罷,禮貌行了個禮,隨即不再理會對方那探究的神色,走上前輕輕掩上柴門。
門縫外,竇五娘疑惑的嘮叨聲隱隱傳來,身影徘徊了一陣才離開。
少年盯著門板,手中握緊的斧頭慢慢放下來。他轉身抱起方才劈好的新柴,向西房走去。
西房半掩著的房門內有些聲響,他立在門口聽了一會,調整好臉上的神情,這才低頭走了進去。
女子背對著他蹲在那灶臺旁,埋著頭不知在做什么。
他正要開口,下一刻看到對方微微側過身來,到了嘴邊的話又卡住了。
秦九葉兩手抱著那裝銀錢的點心盒子,將里面的碎銀摳出來又擺進去、擺進去又摳出來。昨日從蘇府帶回來的銀子被她擺成一行,如今她正試圖將那些銀子一一碼進盒子里,可那盒子似乎有些不夠大,無論如何也塞不下。
她身上還是那件昨夜已經濕透的衣裳,脖子上止血的帶子倒是重新換了一條,但仍舊有些潦草地包著。
她的全部注意力如今都在那只盒子上,神情很是專注,似乎壓根就沒察覺他立在門口。
李樵沉默了。
經歷了昨晚那樣的事,換了尋常人定是要受不住昏過去,醒來可能還要后怕良久,末了再找人哭訴一番,可她卻還能睡得著覺。過了一夜,他以為她應當醒來第一件事便是來尋他質問一二,或者至少也該對他有些不同的表示。
可這些她都沒有。
經歷了這一切,她掛心的事竟然只有那十五兩銀子。
灶臺前那幾塊磚因為來回搬動已有些松了,秦九葉來回試著角度,又小心磨掉石磚一角,將那合不上蓋子的點心盒勉強塞了進去。
又遮掩了一陣子,她總算覺得那盒子藏得圓滿了,于是拍拍手站起身來,轉過頭的瞬間,似乎才發覺李樵就站在身后不遠處看著她。
少年的臉上如今恢復了些血色,瞧著同先前沒什么分別,那雙先前瞳孔大張的淺褐色瞳仁如今又恢復成了尋常模樣,帶著一點脆弱和無辜。
秦九葉瞥他一眼,又迅速收回了視線。
“瞧見了?瞧見了也別動歪心思,這銀子上我都做了記號的,便是到了天涯海角也能追回來。”
李樵更加沉默了。
他昨夜咬了她、差點殺了她,如今她卻覺得他在惦記她的銀子。
他的眼睛中有些難以打消的疑慮,可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些什么,女子又自顧自地發號施令道。
“我不在時的賬都記清楚了嗎?藥堂重新開張,估計人會不少。金寶暫時不在,你要兩邊忙,一定細心些,不要讓那幾個常賒賬的占了便宜?!?
李樵立在原地,半晌才點了點頭。
“好?!?
她不再說話了,又似乎是太過疲憊而不想說話,低頭忙著將受了潮的柴秧挑揀出來,又清理著爐膛里的爐灰。
她身后的少年看了一會、沒有離開,反而走上前幾步。
她終于有了些反應、猛地轉過身來,抄起一旁燒火的棍子架在他面前。
“有什么話,站在那里說罷?!?
果然,被野獸追殺噬咬留下的恐懼是不會輕易消散的,那種利齒刺破血管時的感覺會深深刻在記憶中揮散不去,時時刻刻提醒你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從前,他獨自在山野密林中逃命時被狼群襲擊過,這種感覺他再清楚不過了。
她或許吃過不少苦,但離死亡如此接近應當也是頭一回吧?她或許是氣憤的、委屈的、怨恨的,只恨自己當初不夠心狠,竟然領了只狼崽子回家來。
李樵定住了腳步,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扯了扯身上那件滿是破損的深色衣裳。
“衣裳破了,阿姊可以幫我補上嗎?”
燒火棍慢慢垂下,秦九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破了?”
昨夜那情景實在太過混亂而緊迫,她急著掙脫他,隨后邱陵又不請自來,她實在沒有工夫去細想那柴門上的血手印是怎么來的。
他站了一會,見她沒再說什么,只得轉身離開。
“一會坐堂,這身衣裳怕是不合適。我去換一件……”
下一刻,一只干瘦的手從身后抓住了他腰間的帶子。
她的力氣很弱,但他還是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
那只手隨即拉開了他的衣襟。
深色的外裳為他做了最體面的掩護,即使被血浸透也瞧不出什么來,但若扒開外裳、便能瞧見中衣上那幾個駭人的血洞。
血水過了一夜已經有些凝結,將中衣粘在了他的皮肉上。昨夜被水浸透的衣料已經干了,但最里面的一層仍貼在身上,揭開時便能瞧見肌膚上已經干涸的血漬。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從他的肩胛處穿過,傷口處的衣料幾乎嵌進了肉里。
但奇怪的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