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下了,回頭一起算吧。”
這話她已聽了許多遍了,從她跟著他做事的那一日起,每當她要領罰時,他便是這般說辭。從前她要領鞭子時他是這樣說,后來她要罰銀子時他仍是這樣說。
可直到今日,她既沒有領過鞭子,到手的銀錢也沒有被罰沒過。
對此她沒有感激,而是常常有些惶惑。她覺得他做事隨性,又覺得那隨性背后都有理由。
她實在看不明白這男子。
餅屑落入池水中,魚兒又開始爭搶起來。專心投喂的男子甚至沒有回頭,卻輕易猜到了她的心思。
“你會著急,自然是因為先入為主,對她早早種下疑心。是狐貍早晚會露出尾巴的。此次蘇府尋人入府問診,不就是個引狐出山的好機會?”
姜辛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可轉念想起那半張爛紙上歪歪扭扭的名字,實在有些不能接受。
“可那寶蜃樓的名帖中,可疑的人也不少,少爺為何一定要選她?”
“自然是因為……”許秋遲故意拉長了音調,半晌才鄭重其事道,“自然是因為她醫術高超。”
姜辛兒不說話了。
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特別是今日去看過那“果然破爛”的果然居后,她越發覺得眼前的人只是隨口說了些什么來敷衍自己罷了。
安靜了一會,她又想起什么,聲音沉沉道。
“我今日去的時候還發現,她院子里那人,是個高手。”
那只喂魚的手終于頓了頓,他隨即轉過身來,略微思索一番后問道。
“是她先前救的那個?”
“是。”
可下一刻,他又轉了回去。
“先由他去吧。”
姜辛兒愣了愣,又有些焦急。
“少爺難道不懷疑,先前他就是奔著清平道上的東西去的嗎?此人隱藏實力,躲在一個破落村子中,一藏就是兩個月,恐怕也沒那么簡單。”
先前她便匯報過,說那秦九葉救的人有些蹊蹺,可她家少爺從未許她離近些探究。如今她算是尋了個由頭與他正面打過交道,幾乎可以肯定對方出身江湖,而且心思頗深,絕非善茬。
然而許秋遲顯然未將她的擔憂放在心上,再次擺了擺手。
“是又如何?寶蜃樓里的東西又沒落在他手里。他最多同我們一樣,只是嗅著氣味來、又撲了空的一條魚兒罷了。至于那真正吞了餌的大魚,恐怕壓根還沒浮出過水面呢。”
事不過三,少爺說先不管他,她便不能再提。
但冤家路窄,若真是對家,早晚還會碰上。
姜辛兒暗自握拳。
她還不信,自己對付不了一個村野莽夫。
一陣夜風吹來,月光在起了皺的池水上跳躍著,水榭中一時無人開口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紅衣女子終于走近一步,用比方才更低的聲音小心提醒道。
“今日已是第三十日,還請少爺賜藥。”
男子略微驚訝。
“已經第三十日了嗎?”
“是。”
她每日早晚各一次計算著時日,怎會算錯呢?
許秋遲沒有動作,又靜靜看了一會爭搶魚食的池中錦鯉,這才慢悠悠開口道。
“辛兒吃這藥多久了?可愿停一停,或是換個方子?”
女子一愣,隨即面上浮現出幾分少見的惶恐。
她單膝跪下,聲音聽起來都有些艱難。
“可是辛兒做錯了什么、引得少爺不滿?少爺盡管訓斥責罰于我,辛兒定不會再犯!”
她垂著頭,不敢看那人的神色。
過了一會,她感覺到有人輕輕扶住了她的手臂。
“起身來說話。”
她訥然站起身,身體依舊有些僵硬。
那是一種被恐懼支配后的僵硬,盡管她已努力克服,但深入骨髓的痛苦記憶是不可能被輕易降服的。
“辛兒跟著我可有七八個年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