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交錯復雜的中心位置落下最后一筆。
站起身退后幾步,他牢牢盯著地上那幅奇怪的地圖看了一會,確定每一處關鍵都刻在了心底,這才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樹枝。
一陣晚風吹過,一朵開敗的結香花掉了下來,正落在那副沙圖的緊要位置。
李樵再次抬起手、想用樹枝飛快將那礙事的花移走,整個人卻突然頓住。
多年逃亡生涯練就的不僅只是高于常人的警戒心,還有些許對麻煩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
他終于想起什么,快速起身、將地上的痕跡擦去,隨后快步向前院趕去。
偏房里靜悄悄的,女子已經離開了。他在屋內環視一番,視線落在了藥柜上。走上前飛快查看一番,左手便握緊成拳。
是他懈怠了。
或許白日里的時候,他就該將那東西處理掉的。
身后輕輕掩著的門被風吹開一道縫,金寶就站在門外不遠處偷看。
他總想著能抓到這人的一些把柄,可努力了這么久還是一無所獲。他以為自己的努力隱秘得很,卻不知道自己之所以抓不到把柄,是有原因的。
門外的呼吸聲遲遲不肯離開,李樵終于轉過身來,面上已經恢復了以往的神色。他徑直向門口那有些張皇的人影走去,在對方逃走前將他叫住了。
“司徒兄可知道我今日換下的衣裳去了哪里?”
已經很久沒有人提起他那響亮的姓氏了,金寶有些激動,但面上還要擺足架子,非不用正眼瞧對方,一副有事要忙的樣子。
“什么衣裳?我可沒瞧見。”
李樵不急不惱,但也不肯輕易放他離開。
“就那邊藥柜下的衣裳。”
金寶本想冷漠高傲地離開,可腳換了幾次方向,愣是走不出兩步遠便被對方堵了回來。
他氣哼哼抬眼想要威懾一下那始作俑者,卻發現對方比他高了大半個腦袋,那窄腰也結實得很、怎么推也推不動。
他有些氣餒,實在不愿承認自己從來處于下風,半晌才喃喃道。
“許是秦九葉拿走縫補去了。每次外出回來她都喜歡補衣裳。”他說完這句又有些不甘心,終于想起來翻舊賬,“那不是我的衣裳嗎?怎么就成你的了?改日我還得要回來呢……”
他還絮絮叨叨地說著什么,眼前的人卻頃刻間便不見了蹤影,潮濕的木廊上只能聽到他一人徘徊的腳步聲。
“喂?喂!我話還沒說完呢……”
昏暗的油燈下,女子正埋頭做著針線,嘴里一邊嚼著薄荷葉、一邊像往常一樣哼著奇奇怪怪的調子,似乎沒什么異樣。
“阿姊。”
少年的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她嚇了一跳,手里的針險些戳進手指頭里。
不知是否是白日里殘存的一點錯覺,秦九葉感覺對方的目光同以往都不太一樣。
他以前從不這樣直勾勾地看她,總是瞥她一眼便低下頭去,眼下這樣站在那里俯視她,眉骨間的陰影似乎都濃重了起來。
在這有些詭異的對視中,她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怎么了?”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
床沿邊上,他那件白日穿過的短褐和中衣就搭在那里,看不出是否有被翻弄過。
他不露聲色地移開視線,伸出自己的左手。
“白日在樓里的時候劃破了手指,阿姊可有藥?”
秦九葉的視線落在對方的指尖上。
那道傷口看起來太新了些,血還往外滲著。她沒有急著回答,反問道。
“你在藥堂這么久,連藥膏都不知道放在哪嗎?”
對方頓了頓,低聲道。
“那是給客人的藥,我不能動。”
這話說得真是既圓滿又卑微,她的形象一下子便從英明神武的藥堂掌柜淪為了刻薄慳吝的奴隸主。
不就是一點膏藥?不至于、不至于。
她終于移開視線,俯身從床下面拉出一個箱子。那是她方才收拾好的出診藥箱。
“過來,我幫你包一下,省得干活手腳不利落。”
他垂下頭去,又恢復了那恭順的眉眼,乖乖走到床榻旁蹲下來。
他身量很高,蹲下后仍能與她平視。但他偏不看她,就那么垂著眼任她擺布。
秦九葉看著對方的樣子,心中莫名有股子氣,但也不說話,只是手下力道大了些,幾乎要將他那傷處再擠出幾滴血來。
李樵自始至終都一聲不吭,像是她折磨的并不是他的手指一般。
最后她也有些放棄了,草草包上一點干凈的舊布條,便再懶得看他。
“趕緊回去睡覺吧,明早要是起不來扣你工錢。”
她沒有提那帕子的事情。不知是沒有看到,還是看到了但故意沒提。
蹲在地上的人站了起來,卻沒有立刻離開。
片刻后,她聽到他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