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莫說遇上這種事,就是在酒樓吃著飯時遇上隔壁走水,那都是要扔下筷子立刻避走的。
可這里是江湖地界。江湖中人并沒有三頭六臂,但若說要比尋常人多些什么,那就是多長一個不怕死的“膽”了。
險中求勝、亂中求財,卻見樓中不少人非但沒有因此方寸大亂,反而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盯著場中形勢,苦等一個趁火打劫的機會。再不濟些的,自認沒這個能耐,則早早吹熄了手中油燈躲入黑暗中,想著能否有個漁翁得利的機會。
此時的寶蜃樓,氣氛前所未有的微妙,李樵的目光穿透種種混亂,直直落在其中幾個身影上。
轉(zhuǎn)過一根梁柱,他不動聲色地握緊了腰間佩刀,向著其中落在最后的那個人緩緩靠近……
“李樵……”
一陣躡手躡腳的腳步聲從他的右后方靠了過來,直到三四步遠的地方才停下來。
女子情急之下喊出了他的名字,雖帶著七八分的不確定,但對于那些耳力出眾的江湖客來說也并非完全聽不清楚。
少年的身形不得不停住,下一刻,那腳步聲已靠近前來。
“還好我鼻子靈,這點薄荷味還是聞得出來的?!?
原來她先前給他那薄荷丸是為了這個。
可既然聞得出他身上的氣味,為何先前沒有尋來?偏偏要趕在這種時候……
李樵轉(zhuǎn)過頭去,只見女子不知從哪撿了好幾只油燈攥在手中,借著那滅燈后的青煙將自己藏在下風口處。
“過來,過來我這邊。”
她的臉不知蹭到了哪里、沾了一片黑灰,但她渾然不覺,只一邊咳嗽一邊沖他招著手。
前方已有人望了過來,李樵只得暫時松開了握刀的手,貓著腰向秦九葉的方向靠了過去。
他舔了舔嘴唇,正要開口說些什么,下一刻左手又被對方死死抓住。
“別管它是什么蟲,都是怕煙的。野馥子已經(jīng)到手,現(xiàn)下、現(xiàn)下我們只要從這里出去……”
她的聲音莫名有些哆嗦,不知是在擔憂方才那白潯,還是在懼怕這場莫名其妙的混亂。
李樵盯著她的手,兩條眉毛不自覺地擰了起來。
她倒是愈發(fā)熟練了??勺ツ倪叢缓?,偏要次次都抓左邊。
秦九葉并不知道這些,見他面色有些異樣,先前的猜測又浮上心頭,心道對方在為那空箱子的事懊惱失望又不敢表現(xiàn)出來,于是強壓下自己那份顫抖,低聲開解道。
“就算知道了箱子的事又如何?你還能爭得過那些人不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知難而退沒什么可丟臉的?!?
這天底下應(yīng)當不會再有比她大度的東家了。
不僅沒有追究他的欺瞞,還主動遞了臺階過去。他若是有些良心,便該幡然醒悟、痛改前非,再感恩戴德地繼續(xù)為她做上一百年的苦工……
秦九葉對自己的這番“攻心”說辭大為滿意,故意說完這話后便不看對方了,只聽到那少年似乎是在背后吸了一口氣,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周圍的煙太嗆人了。
但她沒有閑心將注意力放在別處了。
石臺周圍的燭火在方才那一陣打斗中熄滅了,看清形勢的江湖客們紛紛吹熄了手中的油燈隱藏自己,秦九葉只能拉著李樵在黑暗中摸索著,依靠來時的記憶向出口的方向緩緩移動。
嗖。
是兵器出鞘的聲響。
李樵微微側(cè)過臉、余光瞥向聲音發(fā)出的方向。
那里一片漆黑。
在沒有星輝與月光的黑暗里,再鋒利的刀劍也反射不出一丁點光亮。
是方外觀的人嗎?
又是一聲刀劍入肉的鈍響,左后方那兩個扛著紫金錘的大漢應(yīng)聲倒地。
不,不對。他見過方外觀的劍法,可沒有這般隱蔽。
是他的同行。
李樵反手一掌揮出,三步開外的一名藥商手里的油燈便跌落地上。半盞燈油灑了一地,燈芯上的火苗瞬間蔓延開一小片火光,他借著這一瞬間的光亮迅速望向身后。
兩道白光在晃動的衣袖間閃過,又沒入黑暗之中。
對方使的是袖里劍,而且不止一人。
或許,就是他方才盯上的那幾個人。
心中有了結(jié)論的同時,他前進的姿勢便發(fā)生了變化,整個人像一張拉得不能再緊的弓、蓄勢待發(fā)。
但握著他手的人太緊張了,根本沒有察覺他的變化。
“李樵?”
她又不知死活地喚了他的名字。
“我在?!?
他只得低低應(yīng)一聲,心思顯然不在此處。
而她只注意到他“碰掉”了旁人手中的油燈,當他也是嚇得不輕,便用另一只瘦弱的手顫抖著拍了拍他的手背,聲音因為故作鎮(zhèn)定而有些怪異。
“不要怕,跟緊我?!?
又是一聲夾雜在嘈雜中的破空聲,少年的左手下意識地便要掙開,可那平日里看起來瘦弱的女子,不知哪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