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先前那一張劈開銅鎖的年輕弟子一個翻身躍入人群中,又是一掌揮過,數盞油燈瞬間熄滅,與此同時,方才說話那人的一只耳朵便飛了出去,正落在前排看客手中端著的酒碗里。
“見血了!見血了!”
年輕弟子五根指尖上血珠低落,露出星星點點的寒光來,卻原來是將極薄的寒鐵鑲在了指甲上。
這方外觀當真是名門正派么?怎么一個個地瞧著倒像是邪魔歪道一般?那白鬼傘又是何時成了方外觀的人?
這些疑問在每一個倒霉的圍觀者心中翻滾著,但眼下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許久沒有出過亂子的寶蜃樓,今天是少不了一場惡戰了。
江湖規矩,關門談事,出門算賬。不論是客先找的茬,還是主先壞了規矩,這談生意時的場子,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當場掀翻的。
若說這事方才還有些轉圜的余地,如今這“臺面”一掀,可就是徹底說不清了。
騷亂像是一滴落在宣紙上的墨一般迅速向四周擴散開來,秦九葉知道,自己等的機會來了。
她急切地揪住身后少年的衣袖,壓低嗓子道。
“你能對付幾個人?”
她的視線膠著在那白潯和他的護衛身上,可李樵的視線卻在那石臺附近扭打成一團的江湖高手那里。
他頓了頓,如實道。
“不好說。”
不好說?這有什么不好說的!不就是幾個家養護衛?還能比那元漱清可怕嗎?
秦九葉對自己親自挑選出來的人前所未有的不滿和失望。
就這一來一回的功夫,那嚇傻的白二當家在身旁護衛的提醒下終于回過神來。他屁滾尿流地準備撤退,壓根將方才結識的那“楊遠志”拋在了腦后,更不記得什么關于野馥子的交易。
可他雖沒將那根“野草”放在眼里,對方卻打定主意不想讓他就這么從自己身上踩過去。
許是被那臺上正打作一團的激烈氛圍感染了,秦九葉突然不知哪里來的一股子氣力,一爪子便薅住了白潯那價值不菲的白裘衣,再一使勁手上便多了幾朵狐貍毛。
那白潯大怒,一邊掙扎一邊破口大罵起來。
她不給那幾個護衛上前的時間,對準對方的屁股抬腿就是一腳,狠狠在那雪白的裘衣上留下一個帶泥的腳印。
白潯大呼一聲撲倒在地、手里的錦袋應聲落下,秦九葉這柴火苗一般的身形也飛了出去,多虧背后有人托了她一下才沒摔個四腳朝天。
白家護衛大驚失色、一時顧不上她,都趕到自家主子身旁去了,秦九葉趁此機會飛快斂起地上散落的幾枚野馥子,隨后一把拉住身后的少年。
“快跑!”
身后,白潯氣急敗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女子牢牢攥著少年的手,頭也不回地扎進了人群中。
不要怕
早在那方外觀弟子削掉別人一只耳朵前,李樵便知道今日之事已成定數。
箱子里的東西沒了,又或者箱子里一早便沒有東西。不論事實是哪一種,于在場的有心人而言,都沒有在此地久留的必要了。
或許這一切從頭到尾本就是一場局,而他現在已身在局中,瞧不清那布局之人究竟要做什么、針對的又是何人。
迎面擦身而過的人臉被昏暗的光線拉扯成一團團模糊的影子,他似乎從那些影子中看到了一些過往熟悉的面孔,但又覺得那些面孔根本稱不上是熟悉,最多也就是長著五官的一團影子罷了。
交錯的光影間,唯有女子那晃動的后腦勺一直停留在他的視野之中,像是粘在他眼前的一團柳絮,無論如何也擺脫不掉。
秦九葉腳步匆匆、一刻也不敢停歇,奔著出口的方向、拼命擠過去。
人群中已有人中招、被那青綠色的甲蟲牢牢抱住了臉,正發狂般揮動著手中兇器,擁擠在黑暗中的江湖客們又是一陣騷動,人群開始向兩邊擠壓,秦九葉只覺得一股大力從側面襲來,隨即手中一空,再轉過頭去,一直跟在身后的少年已不見了蹤影。
先前一路上都好好地,怎么臨到關鍵時刻,反而將她先前的囑咐全然拋在腦后了?
秦九葉焦慮不已,一時間竟也分不清這焦慮是為自己的處境、還是為自家那拎不清形勢的幫工小李。
而她不知道的是,背著藥簍的少年其實就站在暗處,并沒有立刻走遠。
李樵安靜地觀察著那瘦小的女子,眼見她原地四處張望了片刻后,似乎再不敢停留,抬腳便離開了。
這才對。
危機關頭,誰又能顧得上誰呢?
李樵安靜地垂下眼來,隨后也不再猶豫,轉身向著混亂中心而去。
如今箱子里的東西沒有了,若是就此罷休便是兩手空空地離開。
他從不做這種“賠錢吃虧”的蠢事,所以眼下當務之急便是要挽回一些損失。
人多的地方見了血,按理說來就算沒人報官、也不會有人再敢留下來看熱鬧了。尋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