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寶很喜歡跟著秦九葉去擎羊集,倒不是因為他對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有多感興趣。他就只是想抓住每一個進城的機會、順道再去看看那缽缽街老方家的二女兒罷了。
秦九葉看著金寶那張表情變幻的臉,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知道了,回頭再說?!?
不甘心就這樣被打發的金寶又要纏著她說些什么,秦九葉只得一邊應付著、一邊起身將分好的藥整理到一旁的藥簍中。
起身的瞬間,她不由得一頓。
不知是否是因為此時光線已經有些昏暗,她似乎余光瞥見李樵的身影在門廊處一閃而過,但當她抬頭去看的時候,那里確實什么人影也沒有了。
半塊餅
晚飯的時候,秦九葉破天荒地拿出幾個雞蛋攤了個蛋餅。
金寶盯著那黃燦燦的餅掙扎了半天也沒敢下筷子,只咽著吐沫問道。
“你沒在這餅里……放什么奇怪的東西吧?”
早年的時候,秦九葉拿金寶試過藥。
但那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無非就是試著醫個頭疼腦熱之類的小毛病,只是有時候藥量控制不好,不是讓人腹瀉就是讓人上火。
但那都是猴年馬月的事了。
秦九葉決定不理會對方語氣中的質疑,拿起筷子自己夾了一塊吃進了肚子里。
“這些日子藥堂的生意不錯,你們辛苦了。”雞蛋的焦香在口腔里翻滾著,秦九葉簡直舍不得咽下去,“這蛋餅是攤了三個人的份,不過你們若是再跟我客氣……那我就不客氣了。”
語畢,她舉起筷子便再次向那張蛋餅攻去,金寶見狀連忙攔截,兩人你爭我搶,不一會就將那張蛋餅扯了個七七八八。
鼓著兩個腮幫子,秦九葉抬頭看向李樵。
任她和金寶吃得如何投入,他自始至終都沒看過那張蛋餅一眼,只低頭吃著碟子里的醬菜,安靜得毫無存在感。
盤子里還剩最后一小塊蛋餅,金寶已躍躍欲試,她卻一點也不手軟,搶先一步清空了盤子。
金寶的半邊身子都欠了起來。
“說好的是我辛苦,最后就剩這么一口,你都不留給我?!”
秦九葉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我看你那肚子,少吃一口也不會餓死。”
金寶委屈地嘬著筷子頭又坐了回去。
每日吃的清湯寡水的,卻仍然有小肚子。這是天生的,也不是他的錯。
餐桌上一時無話,只有一點進食進入尾聲的懶散聲響。
啪嗒。
李樵盯著碗里那塊咬了一半的蛋餅,整個人一頓。
“還瞧什么呢?你不認識蛋餅么?”
他緩緩抬頭,望向坐在身旁的女子。
她嘴角還沾著點蛋餅的碎屑,意識到他的目光后,靈活地伸出舌頭將那碎屑舔了進去,一點也不浪費。
嘴邊干凈了,但李樵的目光卻仍沒有離開。
她皺了皺眉。
“怎么了?”
他終于又垂下了視線。
“沒什么。”
手里的筷子張開又合上、合上又張開,他終于夾住了那塊蛋餅。
貪吃的藥堂伙計正提議將蛋餅列入每日食譜之中,那女子果然變了臉,用筷子敲起人來毫不含糊。
一片哇啦哇啦、雞飛狗跳的聲響中,他將那塊蛋餅咽進了肚子里。
吃飽喝足、又將果然居今日的賬面理了一遍,秦九葉這才完全放松下來,窩在窗邊改起衣服。
這兩個月,李樵一直穿的是金寶的舊衣服。她自己都沒什么閑錢買新衣服,自然也只能讓他先湊合著了。
只是金寶比李樵矮大半個頭,身形也要瘦弱些,那些衣裳穿在李樵身上總是不合身的。先前忙著照料店里的生意,她也沒心思顧上這些,今天吃飯的時候瞧見他那明顯短了一截的袖口才意識到這件小事。
她找了一些破舊得穿不了又舍不得扔的衣服,裁剪下布條將它們接在袖口和褲管上,又仔細調整了肩袖和衽部。
入夏前,天黑得已比冬日里晚不少了,太陽落下去之后天還會亮一會,她瞇著眼做活,一直熬到完全看不見針腳,這才點起油燈。
剛點亮燈一抬頭,冷不丁發現身后站了個人,秦九葉嚇了一跳。
李樵就站在光影交界的地方,安安靜靜地看著她,似乎已經在那里站了很久。
對方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是否半夜趁人熟睡時來過又離開,其實也很難察覺。
奇怪的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她放下油燈,又爬回窗子下面繼續縫衣服。
“什么事?”
少年離近了些,影子拉長了一點投在墻上。
“后日的擎羊集,我想同阿姊一起去。”
秦九葉頓了頓,但也并沒有抬頭看他。
“是想去城里嗎?”
“嗯?!彼c了點頭,然后如實道,“我想辦點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