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李樵,你聽好了。果然居除了客,是不養閑人的。我可以留你三個月,給你一點喘息的時間。但你既然拿不出銀子,便不能在我這里白吃白喝。在果然居干活是沒有休息日子的,一月一吊錢,每月一結。平日起居都在藥堂,我吃什么你就得吃什么,我要是一個月見不著什么葷腥,你也得跟著吃素。早上雞鳴時開工,晚上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才算收工,收工后煎藥、備藥、點藥的活計也不能落下,半夜若有著急來問診的也得挑燈接待著……”
她幾乎語不停頓,一口氣交代下來,說到最后一句終于停下,似乎是在思考還有沒有遺漏。
李樵望著眼前女子那與年齡不相符的老成神態,心中不知為何,竟想起了幾年前曾交過手、險些命喪其手的玄金門掌門師太。
她這一毛不拔、油鹽不進的性子,只管這么個破藥堂,真是屈才了。
“還有嗎?”
秦九葉看他一眼,沉聲總結道。
“總之,這果然居的日子可能比你風餐露宿、臥薪嘗膽還要苦上百倍。你自己想好了,日后別說是我趁虛而入、逼你留下的,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怎會呢?我這人,最是知恩圖報。”少年輕垂眼眸,半捂著傷處、緩緩行禮,“秦掌柜的恩情,李樵銘記于心,改日必定結草銜環、舍命相報。”
剛以為他不會說那些惡心話,這惡心話便從他嘴里蹦出來了。
秦九葉皺了皺眉。
“生意而已,倒也不用你舍命相報。我們誰也不欠誰的。”
少年點點頭,一副“你說什么就是什么”的乖巧模樣,秦九葉看得莫名有些心煩,想了想又叮囑道。
“你是個生面孔,來了果然居,村里定會有人好奇。若是有人問起,你就說……”她頓了頓,抬頭看了看他的樣貌,“就說你是我阿弟,遠房親戚那邊的,身子不好來我這調理一下,順便打打下手、干點活計……”
村里人每日抬頭不見低頭見,又愛傳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自己人聽個樂呵倒也沒什么,就怕被有心人聽見后發現點什么,被人盯上可就麻煩了。
是以秦九葉很是費了一番心思去圓這個謊,將這“病弱表弟投奔阿姊”的來龍去脈都確認了一遍,甚至連“阿弟”家的情況都要一一落實。
她語氣冷硬地胡編亂造著,他就乖乖聽著,一聲也沒吭過。
終于,她覺得沒什么要補充的了,這才停了下來。
“我說的,都聽明白了嗎?”
雨霧中,少年淺褐色的眼睛濕得發亮,像兩顆快要融化的蜜糖。
“聽明白了。”
他突然上前一步,不等她反應過來便站在了她的傘下。
雨水從紙傘上破了的洞中落下,打濕了他半邊神色。
“阿姊,我餓了。我們回家吧。”
二掌柜
出寒入春,雨點地。出春入暑,草連天。
梅雨季一過,天氣便迅速熱了起來。
村中那條泥濘的小路變得塵土飛揚,路兩旁的野草開始瘋長,整個丁翁村陷在一片深淺不一的綠色中。
不知不覺間,李樵來到果然居已經整整兩個月了。
村里的人早已習慣了這個高高瘦瘦的身影,每日外出歸來又多了個打招呼的對象。
不僅如此,秦九葉甚至覺得,那些同她打了五六年交道的男女老少們,見到李樵時比見到她時還要熱情。
她突然有些后悔當初定下的是三月之期。
當初她定下這日子,是憑借自己多年行醫的經驗,判斷他至少要三個月才能將身上的傷養個七七八八,到時候再趕人定能斷個干凈,她心中也能坦蕩輕快些。
可她顯然低估了對方的恢復能力。
自從開始做這偏門生意,她也醫治過不少所謂的江湖高手,譬如這個門主那個堂主的,即便只是受些刀傷劍傷,還不得將養個十天半月?似他這般內外都傷得不輕的,沒有月余是絕對下不了床的。
可算上昏迷不醒的那一兩日,李樵也幾乎只在床上躺了六七天。
七天之后,他就開始在院子里走動。又過了幾天,他就能拎著他那把銹刀坐在院子里幫她劈柴了。有時她和金寶在前屋藥堂忙上整天,他便能一人在院子里從天明劈到天黑。
起先秦九葉都有些懷疑自己是否成了庸醫、診治出了岔子,可每每給他換藥、看到那些可怕的傷處的時候,她又明白自己并沒有出錯。
除去先天可能身體底子確實強健,或許還有另一種可能。
她開始不動聲色地研究起他體內的那種不知名的毒,給他煎藥時總是會悄悄變幻一下藥方,以此試探那毒的不同反應。這種試法是有些風險的,即使她手法謹慎、用量也控制地很好,但畢竟要應對的是毒不是病,一點偏差都有可能引起毒發。
所以每日給他藥后,她總會小心觀察他的反應,一旦察覺不對勁便要及時干預。可許多日過去了,她從未見過他表現出難受的樣子,對她給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