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過是奉了觀主之命前去赴約的普通弟子,當中亦有很多只是隨行道友,對你要找的東西毫不知情,你也要趕盡殺絕、不留活口嗎?”
年輕刀客冷笑。
“他們既看到了我殺人的模樣,便不能活命。”
公子也笑了。
“那你可有把握殺了我?”
雨落刀尖,匯聚成線。
“試過便知?!?
話音未落,那少年的身影已然動了起來。
閃電劃破黑暗,在夜空撕開一道口子,給這黑白兩色的天地間注入一瞬間的色彩。
紅色,鮮紅的顏色,像是美人無聲裂開的唇角一般,冷冷掛在刀客的刀尖之上。
它直直刺向山崖上那抹刺眼的白,勢要將它染成同自己一般的顏色。
鏘。
金鐵碰撞的聲音響徹山谷,隨即又被大雨聲吞沒。
雨越下越大,將山上的土坷垃沖成了泥巴,一腳踩下去要滑半步。
秦九葉抓著山間的樹枝雜草、一步步艱難前進著。
她出來的匆忙,只來得及拽了塊油布,那塊布如今積了能有七八兩水壓在她頭上,溢出來的水流就在她視線前晃來晃去。
大雨又逢夜晚,本來就難分辨方向,她有些心煩,正要抬手去捅油布,一陣妖風襲來,那油布竟連同上面的積水一起掀飛開來。
雨點子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秦九葉抹一把臉上的水,竟然覺得視野比方才還清晰了不少。
眨了眨眼,她方才聚焦的瞳仁不由得一陣收縮。
這是……發生了什么?
饒是如她般做慣死人生意的人,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踉蹌兩步。
山路兩側,被砍做兩截的尸身橫在灌木叢中,還有一些斷肢掛在樹間,低洼的水坑里擠著幾顆腦袋,不知是從哪具身體上滾落下來的。
鮮血的氣味混合著夜雨中的土腥味,令人呼吸困難、喘不上氣,加上這可怕的地獄之景,尋常人怕是早就已經胃漿翻滾、腿軟盜汗了。
可秦九葉到底不是尋常人。
斷胳膊斷腿、肚破腸流的人她也不是沒見過,只不過沒一次見過這么多罷了。
深吸一口氣,她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找了幾個頭也在、四肢看著健全的試了試的鼻息,然而一個個的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怎會一個活口都沒有?要知道,這可不是哪路不入流的江湖小賊,而是方外觀的人。聽聞那觀主今夜也在,怎會讓門中人死得如此徹底?
秦九葉心頭發涼,直覺沒聽全唐慎言那后半截消息是個錯誤,那殺人的可別還在附近,她這小身板怕是不夠切的,回頭金寶來收尸豈非要在泥坑里翻找很久?
她停下了腳步,低頭看著泥坑里飛濺的雨水,心里有一萬個聲音在叫她趕緊離開。
可緊接著,她便在那泥坑里看到了西房頂上那缺了月余的瓦、東房里空落落的米缸、還有自己枯瘦的臉。
什么惡鬼閻羅、黃泉地獄,都沒有窮可怕。沒什么比賺不到銀子更令人絕望的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沒錢投胎鬼也嫌。
好不容易來了,怎么能空手回去?
秦九葉堅定了信念,決心在這一地血污中找一找那元漱清的尸首。
然而仿佛是那元漱清的冤魂都在嫌她一般,她剛邁出一只腳,竟不留神踩塌山路旁的一塊泥巴,整個人像一塊準備裹漿下炸鍋的酥肉一般,沾著泥水一路向山路另一側的陡坡滾去。
她伸出手胡亂抓著,那些草棍樹杈卻在視野中飛快后退著,除了刺痛她露在外面的皮膚,一點能被抓住的機會都沒給她留下。
終于,她落入一處低洼停了下來。
緩了半天,她吐出半口泥水,胡亂抹掉眼睛上的泥污,正要動動腿腳,突然便覺得手下觸感有異,低頭一看,嚇了一跳。
原來她此刻并非直接趴在泥坑中,而是疊在了一具尸體上。
這具尸體衣著看著有些奇怪,竟是件黑乎乎的貼身粗布衣裳,同方才那些方外觀弟子的淺色道袍很是不同,頭發也沒梳成道髻,不知是否是因為打斗而散開了。
思緒一閃而過,秦九葉正想起身來,整個人卻又頓住。
這尸體雖已被雨水泡得冰涼,觸之卻還沒有僵硬,甚至還有一絲熱度。
她連忙將那“尸體”翻過來細細探查,這人臉上已經被血污和泥水弄得一片狼藉,正面胸腹間有一道深不可測的傷口,手中還死死握著兵器,身上的衣服幾乎被血水浸透,竟還剩下一點微弱的氣息。
秦九葉悲喜交加,只覺得方才跌的那一跤實在不算什么了。
她心中一陣推斷,懷疑此人或許正是那方外觀觀主元漱清,所以才衣著不同。而身為觀主,必定武功高強許多,所以才能重傷之下逃過一劫。
想明白這一切,她瞬間覺得臉上的泥水都清澈了,整個人豁然開朗。
方外觀一行人清平道遇險,觀主元漱清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