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琴卻顧不上犯饞,拿起后勤主任維持秩序的大喇叭,就開始喊:“同志們,有人說我們紡織廠高考成績好,是因為有人提前偷了試卷給我們。我們認不認?”
“不認!”王鳳珍第一個跳出來,“我跟葉菁菁關系那么好,她有試卷的話,她肯定要給我呀。可我高考考了多少分?我數學只考了38!”
原本這是她的恥辱,而且由于數學成績拖后腿,她總分只有243分,能不能考上大學好難講。
但是現在,她的成績反而幫了大忙。
方萍也在旁邊喊:“就是!我們天天在一起,我的數學也不及格。”
周圍的人七嘴八舌,越說越覺得委屈。
那些壞心眼的人,就是看不得他們好,存心冤枉他們。
“那好!”薛琴下定了決心,“我們寫萬民書,為葉菁菁申冤。”
指望不了領導,那就指望群眾。
咱們工人有力量。
人民群眾的眼睛,最雪亮!
她第一個拿出筆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我替葉菁菁擔保,她沒偷高考試卷!”
“我也簽!”王鳳珍接過筆,一筆一劃寫了自己的名字。
接著是方萍和田寧。
然后紡織廠的工人們,一個接一個,也寫下自己的名字。
還有人反應過來,推了旁邊的同伴:“你又沒高考,你寫什么呀?”
那人振振有詞:“我沒考,我也睜著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啊。人家葉菁菁有必要偷高考試卷嗎?再考一次,人家數理化也照樣能拿滿分。”
不少人都笑了。
食堂里原本悲憤的空氣也跟著快活了不少。
工會主席這會兒終于回過神來了,下意識地阻攔:“哎哎哎,你們這幫小家伙,別把事情搞大了啊。還寫什么萬民書?”
結果薛琴還沒說話呢,工人們先懟回頭:“他們都已經往我們紡織三廠頭上扣屎盆子了,我們可不是孬種。想欺負我們廠,做他的青天白日大頭夢去吧!”
工會主席吵不過他們,只能假裝沒看見,隨他們去。
都是祖宗!
她惹不起,一個都惹不起。
于是等到薛琴回家探親的大姐,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已經有上千號工人簽了自己的名字了。
大姐看著上蹦下跳的小妹,眼前一黑,恨不得直接綁走她。
真是光長個子不長腦袋,一點點政治頭腦都沒有。
什么事情都敢瞎摻和嗎?
一步走錯了,檔案里留下污點,這輩子政治生命就完蛋了。
對他們這樣的家庭出身來說,政治生命結束,比□□死亡更可怕!
大姐陰沉著臉,去拽薛琴,低聲呵斥:“你瘋了?你帶這個頭!”
薛琴卻靈活地躲過了姐姐,滿臉認真:“姐,我今天要是退了,我會一輩子看不起我我自己。因為我是個孬種,我是膽小鬼!”
大姐都快氣瘋了,你個死孩子,就是欠抽打。
可薛琴周圍已經又圍繞了成千上百的紡織廠青工。
大姐怎么也擠不進去。
她茫然地看著這群慷慨激昂的年輕人,突然間覺得自己老了。
明明她不過29歲而已。
在這群弟弟妹妹們面前,屬于她的青春時代,好像早已一去不復返。
沒了沖動,沒了熱血,沒了義無反顧,還談什么青春呢?
生怕事情鬧不大嗎? 也不嫌丟人!……
謝廣白急瘋了。
從他知道葉菁菁被抓起, 他就想方設法奔走。
好在他們家人脈最廣的謝老爺子,是真正在運動中吃過大虧,差點丟掉命的人, 不會輕飄飄丟下一句光偉正的漂亮話,就撒手旁觀。
由謝老爺子牽頭, 給葉菁菁爭取到了證明她學習水平的機會。
讓她再做一套試卷。
別誤會, 不是讓她考備用卷。備用卷也有泄露的風險。
而是隨機找了工學院和師大的數學系老師,到公安局給她現場出題。
對, 只出數學題。
雖然數學只是高考四張卷中的一張,總分同樣是一百。
但現在大家伙兒都默認, 數學成績好,才是真的成績好。
為啥不從西津大學找老師?因為公安調查發現她高考前就經常出入西津大學,人頭熟。公安怕里面的老師會給她放水。
葉菁菁吃過早飯——一碗豆漿配一個玉米面饅頭, 擦干凈嘴巴, 便迎來了她的專場考核。
大學數學老師半點不含糊,一出手就是極限和定積分。
得虧葉菁菁大學也學高數, 否則真得翻白眼。
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寫的太快了,讓出題的老師覺得意猶未盡。
原本只出了四道題的試卷,又現場增加了兩道,然后再兩道。
一直持續到中午,葉菁菁終于忍無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