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琴一聽黃芽菜,來了興趣,趕緊跟著葉菁菁一塊走。
她倆往前不到五十米,還真見了個獨輪車,靠著墻,上面擺著脆生生的青菜、白胖胖的蘿卜和大葉子的雪里紅,以及一個敞開口的麻袋,里面裝的東西灰不溜秋的, 是曬干的山芋片。
這會兒都已經(jīng)快小雪時節(jié)了,綠油油的菜看著挺舒服。
但是大家伙兒都圍在獨輪車后面,誰也顧不上挑菜。
人群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同志, 你倆都必須得去醫(yī)院。”
葉菁菁擠進人堆,瞧見說話的謝廣白,趕緊問半蹲著的他:“他倆怎么了?”
大冬天的,下午過了太陽最好的時候,風吹著人臉都覺得疼。
這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居然癱坐在地上,也不嫌冷。
“走傷了。”謝廣白解釋道,“他們從三家橋公社走過來的,走了14個小時。”
他也是上完培訓,剛好從這邊經(jīng)過,聽到有人喊“同志,你們怎么了?”,才跑過來看的。
旁邊新圍上來的人,聽得忍不住嘖嘖道:“你們兩個小的也真是,不拿身體當回事哦。聽大夫的,趕緊去醫(yī)院好好躺著。”
兩個半大小伙子急了:“不行啊,我們得把菜賣掉,我們還要去買高考復習講義。”
周圍的議論聲大了起來。
“難怪呢,這兩個小孩是真不容易。”
立馬有人打包票:“你們?nèi)ツ銈兊尼t(yī)院,我們給你們賣掉,按照副食品店的價格賣,可好?”
旁邊人也強調(diào):“放心唻,不會短你的斤兩。”
那兩個半大小伙子還沒反應過來。
葉菁菁接過話頭:“同志,你們想買的講義是不是廣播臺講課的那個講義?”
兩人臉上還寫著茫然,頭卻點了下來。
葉菁菁笑了:“放心,我們是紡織三廠工人夜校的,講義就是我們印的。”
大家伙兒都露出了笑臉:“那可太好了。小伙子你倆這下放心唻?”
“走走走,大家?guī)兔Υ畎咽郑阉麄z送到醫(yī)院去。”
又有參加完義務勞動回來的青年,熱心地主動請纓:“坐我的自行車,我?guī)氵^去。”
旁邊的人也附和:“對對對,我的自行車也行。”
剩下的熱心人,還拿了自家的秤出來,幫忙稱菜。
不多會兒的功夫,蔬菜和山芋干都賣得差不多了。
尤其是山芋干,因為便宜,一毛二一斤,不要糧票,而且能當飯吃,特別受歡迎。
負責收錢的奶奶,仔細清點了手上的一沓子毛票和分票,又讓旁邊的一位阿姨復核了一遍,才鄭重其事地交到薛琴手上:“同志,一共是十三塊七毛四分錢。可還夠啊?不夠的話,我們也給湊湊吧。學生娃娃不容易。”
薛琴趕緊點頭:“夠了夠了,我們馬上就去廠里拿資料,給他倆送過去。反正在床上休息,也能學習。”
多可怕的民族基因啊。
然而沒有任何一個人覺得不對。
累病了而已,又不是死了。
沒死,當然得爭分奪秒地學。
不知道是這個時代的人對別人的信任度都特別高,還是剛才葉菁菁跟謝廣白說話了,變相證明了她和薛琴的身份。
反正奶奶交錢交得特別自然,薛琴也接得理所當然。
后面幫忙賣菜的人,還主動把獨輪車推到醫(yī)院去。
那個拿了自家秤過來的阿姨,還忍不住嘆氣:“這兩個小伙子也不容易哦。獨輪車哪是那么好推的呀。”
沒有人問他們?yōu)槭裁床恢苯油习遘囘^來,因為板車在農(nóng)村也是奢侈品,家境不殷實的,根本買不起板車。
薛琴主動跟葉菁菁打商量:“你說,要不咱們干脆免費贈送學習資料給他們兄弟吧。你看他倆跑一趟城里,人都跑出病了,他們看病估計得自己掏腰包。賣個十幾塊錢的菜,也不曉得夠不夠買藥。”
葉菁菁點頭:“我沒意見,干脆咱們問問大家的意思吧。”
倆姑娘跑到工人夜校一說,在場的工人們都激動了。
不是反對,而是大家都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推著好幾百斤重的獨輪車,摸著黑走了整整14個小時啊。
他們在平坦的車間里,走上八個小時,都覺得自己腿腳要斷了。
何況是崎嶇的山路——
三家橋公社,就在房山上。
那邊是真的窮,因為沒有水田,種不了水稻和小麥,只能靠山芋和玉米過日子,確實苦。
“我同意。”王鳳珍迫不及待地舉起手來,眼睛都紅了,“我真沒想到,他們這么不容易。”
此時此刻,她真羞愧死了。
葉菁菁和薛琴走之前,讓大家下午自己好好學習來著。
結果她還開小差,對著地理講義發(fā)了足足半小時的呆。
實在是罪大惡極。
其他人也紛紛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