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都不用薛琴上,葉菁菁自己上了。
她貢獻出了自己唯一的一套《物理自學叢書》,言辭誠懇:“老師,我們的水平比較低,您還是照著這個,簡單點兒跟我們講吧,不然我們真的聽不懂?!?
趙老師的脾氣也特別好,居然一點意見都沒有的,直接接過了書,翻了翻,還夸獎了一句:“這套書不錯。”
葉菁菁這才松口氣,好奇地跟人打聽:“趙老師,你的錄音機在哪兒買的?多少錢?”
趙老師不知道是不是受過什么刺激,瞬間緊張起來,說話都結巴了:“你你你,這個……”
葉菁菁趕緊解釋:“您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我現在給大家上化學課,但我白天有其他工作,沒辦法上課。我看您這樣弄錄音機上課挺好的,回頭我不在,大家也能聽化學課。”
上次她去百貨商店,只看到了收音機,可沒瞧見錄音機。
趙老師露出了尷尬局促的笑容,瞧著甚至有點不知所措:“這是我自己組裝的。”
葉菁菁眼睛瞬間亮了,迫不及待地追問:“那能麻煩您幫我組裝一臺嗎。您放心,該花多少錢我花多少錢?!?
薛琴也跑過來了,在旁邊附和:“對,趙老師,我們夜校有經費?!?
她真不敢想啊,葉菁菁真的已經賣出去一百多套化學講義。
六塊錢一套,現在他們足足掙了九百多塊錢。
老天爺哎,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月才十八塊錢的臨時工們,居然也會這么大方。
六塊錢的學習資料,他們說買就買。
她簡直懷疑他們廠里藏龍臥虎,臨時工里的大戶其實一堆堆的。
葉菁菁聽了啼笑皆非,不得不在心里感慨,果然不同階層的人,生活的不是同一個地球。
出身干部家庭,從小見慣了被人求上門的薛琴,又怎么會懂低腰求人有多難。
臨時工們為了轉正,求爺爺拜奶奶,砸進水里,連個響兒都聽不到的錢跟禮多了去。
跟看不到未來的砸無底洞相比,六塊錢一份的學習資料,君子坦蕩蕩的,簡直能讓臨時工們感動落淚了。
趙老師不曉得夜校經費的彎彎繞,也不關心這問題,他臉上寫滿了為難,支支吾吾:“我不是不想給你們組裝,是材料不太好買。這個錄音機,也是我好幾年前組裝的了?!?
葉菁菁不假思索:“那需要哪些材料,能不能麻煩您寫下來,我找人幫忙買?!?
趙老師這才松下了肩膀,立刻翻開筆記本,提筆開寫,末了撕下紙給她時,還叮囑了句:“零部件的規格不能隨便換,不然功率小的負擔不了功率大的,時間一長,零件會燒壞的?!?
葉菁菁痛快答應:“沒問題,都聽您的?!?
哈,她找誰買零部件?當然是謝廣白啦!
正好跟他好好說說紡織廠的工人夜校。
夜校能正常開課,多虧他借她的《數理化自學叢書》呢。
九百多塊的賣書款,必須得分他一百塊。
上中央廣播臺了 哎喲喂!
第二天一早, 葉菁菁騎車跑去了謝廣白家。
之前謝廣白都是在醫院上完小夜班后,直接睡值班室的。
昨夜,還是因為葉菁菁今兒一早, 得過來找謝爺爺復診,他才回家睡覺的。
嗯, 中秋節剛過那會兒, 謝老大夫是讓葉菁菁喝10天中藥再找他看。
但后來葉菁菁剛開始喝中藥就上夜班,于是她恢復正常作息后, 又喝了10天中藥再過來找謝爺爺看。
謝廣白怕她找不到地方,一大早就在巷子口一邊默背單詞, 一邊等她。
接到人,他直接領葉菁菁上樓。
咳,別誤會, 謝家可不是住小洋樓的大戶。
或者, 具體點兒講,他家解放前勉強算大戶, 有家中藥鋪子,樓下開堂坐診賣藥,后院炮制藥材,樓上住人。
后來解放了,藥鋪先是公私合營,后來被贖買了。
謝家人住的二樓和三樓,1966年被房管部門接收了,后來謝爺爺算是恢復工作了, 革委會考慮到他家實際困難,又從中挪了三間房給他們住。
平心而論,以目前西津市城鎮居民的住房緊張程度看, 謝家住的還行。
主要是謝廣白父母和他叔叔伯伯家都在外地工作,謝姑姑出嫁后也搬出去了,目前家里就祖孫三人。
謝奶奶一輩子不會做飯,因為老頭子跟孫子都不在家里吃飯,她干脆去巷子口餐飲店吃早飯。這會兒不在家。
謝爺爺正在走廊上打五禽戲,旁邊有個拖鼻涕的小孩蹲在地上,一邊看,一邊咯咯樂。
看得葉菁菁特別想把他鼻涕給擦了。
謝爺爺收了勢,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腦袋,又摸出顆桂圓給他:“吃吧,擦擦鼻涕?!?
小家伙接了桂圓,胡亂拿袖子擦鼻涕。
隔壁屋子里頭傳來一聲吼,伸出個頭發花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