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兒子都未必繼承親老子的遺志,何況只是繼任者呢?
薛琴卻干勁十足:“不試試怎么知道呢,說不定領導也想辦七二一大學。”
馬姐笑了笑,沒接腔,只接過葉菁菁補好化學元素的蠟紙,放在油印機開始油印——
沒錯,這時代的打字機可不是直接打在屏幕上,然后點擊打印,想打多少張就打多少張的。
它得先印在蠟紙上,然后推油印機,一張張地刷出來。
葉菁菁還是頭回正兒八經地看到油印機。
瞧上去就是個方方扁扁的盒子,卡在兩邊,像剃毛刷一樣的棍子,是油輥,下面裝著紗框和紙夾。
馬姐一邊動作麻利地將蠟紙貼上紗框,一邊問葉菁菁:“你要印多少張啊?”
薛琴已經在規劃她心目中的七二一大學了,立刻搶答:“能印多少張就印多少張。”
“那好,給你們印300張吧。”
葉菁菁忍不住驚呼:“能印300張啊!我們自己印,最多50張,蠟紙就起皺裂開了。”
否則,她手上的數學資料也不會只有那點。
馬姐得意起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個推油印機也是有竅門的,你要煤油調和好油墨的稀稠,手推滾刷,你看著,要像我這樣。”
葉菁菁立刻鼓掌:“立刻,馬姐,你好厲害哦!難怪你是冠軍!”
馬姐哈哈大笑:“不行咯,老咯,比不上你們年輕人哦。你要當打字員的話,以后咱們西津市的冠軍肯定是你。”
葉菁菁趕緊謙虛:“不行不行的,我可不行。”
孫曉梅的臉色這才好看起來,笑著過來給馬姐打下手。
當師傅的一手往前推油輥,一手朝上掀紗框,印一張白紙,做徒弟的立即翻過去,兩人配合默契,印得又快又干凈,一點兒不糊。
兩百張資料,沒多長時間,就印好了。
可馬姐剛放下手上的油輥,便驚訝地發現,葉菁菁已經打好了第二張蠟紙。
這下她都不跟人客氣了:“好了好了,放著放著,我得下班回家了。明天我早點過來給你們印。”
薛琴的眼睛笑成了月牙,一口糯米牙特別喜慶:“那好,下回我們帶蠟紙過來。”
馬姐哈哈大笑:“那好啊,我等你們的七二一大學辦起來,我也當一回大學生。”
打字員們走了,薛琴垮下了臉。
她的老天爺哎,她這會兒熱血下頭了,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好像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
七二一大學要真這么好辦的話,紡織廠也不會到今天都沒動靜。
葉菁菁空出蠟紙上的位置,趁機問薛琴:“你覺得領導們,最顧忌一點是什么?”
薛琴不假思索:“當然廠里生產任務重唄。”
眼下老百姓基本吃飽肚子了,可不就想著能多穿兩件新衣服嚒。
衣服要用布做,現在全國的紡織廠就沒不忙的。
“實在辦不了脫產的七二一大學的話——”
葉菁菁退而求其次,“那就辦個職工夜校吧,晚上和禮拜天開課,工人下班了來上課,這樣規模小,也不耽誤生產。”
薛琴眼睛瞬間亮了:“對對對,就辦工人夜校。我馬上寫申請,讓我們工會主席先批了,然后再找領導。”
葉菁菁卻攔著她,正色道:“不,你還是先申請七二一大學。”
“為什么?”工會干事滿臉茫然,“七二一大學,領導估計不會批的呀。”
葉菁菁笑得意味深長,開始一本正經地背書:“中國人的性情總是喜歡調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說在這里開一個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愿意開天窗了。”
魯迅先生算是文-革時期少數沒被批判的作家之一,他的文章可謂膾炙人口。
薛琴立刻反應過來,拍著手大笑:“對對對,就應該先把屋頂給拆了。”
嘿!看你們到時候讓不讓開窗。
工人夜校辦起來 行動力,杠杠的……
薛琴充分展示了她身為干部子弟得天獨厚的優勢——家庭環境的耳濡目染, 讓她的組織能力輕松超越同齡人。
葉菁菁剛把化學自學叢書分配出去,大家還沒抄幾張蠟紙時,聯名的請愿書就已經傳到她手上的。
什么請愿書?
全紡織三廠的青年職工, 共同請愿開辦七二一大學。
好家伙!上面居然已經密密麻麻的,簽了上千號職工的名義。
葉菁菁不得不豎起大拇指, 夸一聲:“佩服!”
這行動力, 當真杠杠的。
這樣的人,干點啥, 成功概率都比旁人大。
薛琴難掩得意,伸手推她:“快快快, 你把名字也簽上。哎哎哎——”
她目光梭巡一圈,催促其他人,“你們也別落下啊。”
田寧正在刻蠟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