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竟然是凌云翼！

楊芙在喊叫著什么。凌云翼已萬劍穿身，刺猬一般，卻是一時不倒，依然屹立馬上，雙眼望著楊儀，他似想說些什么，可終究無法出口了。

瞬間的呼吸，似乎被拉成了無限長。

楊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凌云翼砰地滾落在地，折斷箭桿，鮮血自黑衣下溢出。

他就這樣死了？真是兒戲。她想。

甚至這多年的仇恨還未細細清算，甚至還沒開始戰(zhàn)。他的骨頭不是很硬嗎，多年的馴養(yǎng)都沒能養(yǎng)熟這匹狼，她以為他有本領(lǐng)背叛，今天應(yīng)是有充足的準備，和充沛的殺意討伐她。

又見隊伍中除了楊芙，其他人都默默無聲，見此狀況，未有震驚慌亂之色。

片刻后，都尉策馬而出，拿一手書道：“凌云將軍留有遺書，告昌平公主。”

楊儀登時望向他。

“駙馬凌云翼，幸為公主選中，廿載夫妻，恩深愛重。為百姓之利益，擇北地之明主，負妻子之深信，失駙馬之職責(zé)，脊梁難負，富貴難當(dāng)，多次求死不能，而今知公主尚存，命償公主，心愿得償，快哉！此為翼赴北境戰(zhàn)場，唯一之所求，愿諸將勿攔。”

這遺書被團成一團，射到了楊儀面前的地上。楊儀垂眼，絹帛上只有“恩愛”二血字露在外面，被風(fēng)吹得微微顫動。

“昌平公主，駙馬遺書已告知你了，他的心愿便是當(dāng)面把這條命還給你，既是主將命令，我等實在無法阻攔。”都尉一拱手，“接下來，我們便不再留情了。”

“先叫千人小隊進來，不過是為了探這云闕谷內(nèi)的虛實。既然現(xiàn)在確認你們也不過就剩這點人馬，外面的萬人之軍也不必再候，我已傳令，讓他們赴云州增援。王妃既是要戰(zhàn)，咱們這幾千人會留在谷內(nèi)，與你們同死！”

他一揮手，峽谷兩側(cè)的士兵砍斷繩索，裹著黑油的木桶順著冰面滾落。火光乍起，飄落的雪花與濃霧，瞬間都被映得血紅。

“退！”楊儀突然向后退去。

拖延之計既已無用，再留下去兩敗俱傷，何況峽谷空氣中飄有硫磺，想來凌云翼便是從冰凌中嘗到了硫磺味，火攻北戎不會討好。

二王子亦明白這一點是，見財帛已掠到，今年應(yīng)該可以過冬，下令道：“走！”

北戎兵將開始向北奔逃，都尉并未乘勝追擊。楊儀以令旗挑起遺書，攥在手中，越過地上那尸首時，深深看了一眼，旋即向北騎行，未再回頭。

他會被永遠留在這北境的雪地中。

似乎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愿望。到底是便宜了他。

北風(fēng)卷地，大雪撲面，打在臉上生疼。

這實在不是楊儀想象中的和解。但她已不是當(dāng)年愛憎濃烈的少主，還有兒子凌云諾的前程需要擔(dān)負。只是多年以來，由仇恨凝成的支柱突然被抽走了，由此凝聚的強烈斗志，也在這向北馳騁的漫長路途當(dāng)中，如煙沙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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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一名驛騎狂奔。

群青極度凝神，直到消息口耳相傳，一片歡聲雷動，自遠處傳得近了，才聽清那歡呼的內(nèi)容：“夫人，夫人，援軍來了！”

“真的？”她掀開帷帳，正見竹素狂喜奔過來。

“千真萬確！”竹素道，“北戎退了，凌云將軍和貼身的輕騎戰(zhàn)死，但副使帶著剩下的人馬趕來，已至懷遠了！”

狂喜點燃了城上人的生志，見此狀況，城下更是沸騰一片，棄甲者無數(shù)。

“禪師！”凌云諾再次爬上了沖車頂層，神色凝重地走到了朱英面前，他口唇干裂，望著這沖車上的滿目瘡痍，終于開口，“退吧。方才收到了消息。北戎，敗了……”

“少主！”朱英道。若是此時再抵死向前沖一把，未必完全沒有勝算。

“不要勸孤了！”凌云諾面色蒼白道，“我既已是國君，總該有自己的治理之策。南楚還有數(shù)州要看顧，此戰(zhàn)太耗元氣，日后發(fā)展，也不是只有奪回長安這一條路。我不要母親再為我受苦了，我要把她接回來！”

望著戰(zhàn)敗的訊息，朱英一時無言辯駁。

“退——”軍鼓擂動。

見沖車向后退，城上守將幾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守住了金陵邑，他們勝了！但這幾十日無疑是難熬的，守將們或坐或靠，大叫出聲，吼聲震天，又慟哭出聲。

群青滿城沸滾聲中慢慢站起來，麻痹的雙腿踏過斷壁殘垣，慢慢彎腰拾起地上戰(zhàn)旗，手一翻，將其重新豎靠在墻邊，令云州城旗重新飄蕩在藍天下。

“我們少主應(yīng)了大宸皇帝的議和。”朱英望著那道身影，“緋衣使，你過來。到營帳里來談，讓我看看你的樣子。”

群青應(yīng)是聽見了，因為她不緊不慢地插好旗后，便帶著那小內(nèi)侍消失在城頭。

不久，高聳的城門慢慢開了條縫，群青泰然走出來，朱衫飄動，金帶束腰。可是臨到陣前，她又停步，這個距離，朱英仍未能看清她的臉。

群青道：“我職責(zé)在身，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