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華亭不語。
得不到答案,死士們又給了若蟬脊柱數(shù)杵,如此拷問,絕非普通人可以領(lǐng)受,然而若蟬只是笑。有暗衛(wèi)不忿,向山上喊道:“夫人對你留情了。猜出你的身份卻并未張揚(yáng),否則你早就死了!兩國互為仇敵不假,但身份之下都是肉體凡胎,你就能如此面不改色地背叛她嗎?”
若蟬本已合上的眼皮,聽到“背叛”二字,又慢慢地?fù)伍_了,像是聽到了極好笑的事:“背叛……我是永遠(yuǎn)不會背叛她的。我就是為她而生的,又怎會背叛她?是她先背了主,我們之中誰都可以背主,只有她不行!”
“為何她不行?”陸華亭追問。
“我和她,身份本就不同……”若蟬卻并未接著解釋,目光渙散,氣若游絲道,“我嘛,無父無母的孤女,我做這刀尖舔血的行當(dāng)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嗎?”
“我只是很好奇,她到底比我強(qiáng)在什么地方,憑什么得為她死……誰知她偏要信我,還要以長姊自居,分明她的姊妹……是誰都不可能是我。
于是清宣閣中相遇。群青折過身,第一次把夾子從她鼻尖上摘下來,令她心中怔了一怔。
演了荒誕的開頭,也只好將這出戲演下去。
“她的種種動(dòng)向,你都向禪師回稟了?”陸華亭的聲音,又將她拉回這雨夜中。
若蟬笑道:“從前當(dāng)然有,一直到薛媼的藥方……禪師覺得奇怪,不明白姐姐到底在干嘛,我卻知道……”
她在好好當(dāng)值,在救人,在認(rèn)真地過日子。
卻唯獨(dú)沒走那條被安排好的,充滿危險(xiǎn)和殺戮的路。
每一次群青都將她護(hù)在身后,讓她幾乎都入了戲,還給她指了一條她不可能去走的青云路。
“選了這種生活,當(dāng)真是很奇怪……”若蟬冷笑。
但若走一遭,她也明白了。誰能不貪戀這條有光的路,能掉頭走回冰冷的獨(dú)木橋上去。
一聲輕響,若蟬低頭去看,原來是字跡腰間拂塵掉進(jìn)了山崖,轉(zhuǎn)瞬就沒了影子。
她先一怔,旋即竟露出笑渦。
她曾在群青面前立誓,終生不能背叛,如今,只不過是到了應(yīng)驗(yàn)之時(shí)。
手腕微轉(zhuǎn),通身骨縮,只聽裂帛一聲脆響。她竟掙開死士的桎梏,那道小小的身影瞬間投下山崖,死士手上只剩一截衣衫。
陸華亭望著空蕩峰上的冷雨。
竹素道:“如此自盡便宜她了!還未問出夫人的毒如何解?!?
“她口吐黑血,是中毒之象,想來南楚也有操控細(xì)作的方法。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這樣拷問是沒有用的。”陸華亭道。
“也是。不過她方才說話玄機(jī)暗藏,不像是對夫人恨之入骨的樣子,但愿她手中留情,屬下這就去四處尋名醫(yī)?!敝袼卣f,“好在把太孫截住了,沒有釀成大禍?!?
陸華亭凝眸望著對岸死士懷中嚎啕大哭的李璋,狀若沉思。
“把李璋扔下去?!?
竹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反應(yīng)過來,人已從馬上滑跪在地:“大人,這是太孫!屬下等為臣,實(shí)在不能,不能……”
“此子是太子遺脈,若不除,日后必然生亂。就算養(yǎng)在帝后膝下,長大之后若有心人挑唆,他們之間難保不生嫌隙。你們不懂,圣人疑心重,以后會越來越重。死在今夜,是李璋最好的結(jié)局?!?
“不行,大人。您總得考慮一下自己……”
陸華亭騎在馬上,默了片刻,抬手向?qū)Π蹲鰝€(gè)手勢。
僧人們?nèi)呵榧^,可惜被攔在寺中無法相救,只得眼睜睜看見那張包裹李璋的襁褓被風(fēng)吹落進(jìn)山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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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到上朝之時(shí),李煥已經(jīng)穿戴整齊,枯坐在紫宸殿內(nèi)等天亮。
陸華亭跪于案前,道:“因臣看護(hù)不力,太孫被南楚細(xì)作抱走。這南楚細(xì)作喪心病狂,被臣逼上山,竟抱著太孫跳崖,致使太孫身故。”
“你知道門口有多少人?他們在等著開門,等著上朝,等著狠狠地參你!”李煥罵道,“七郎,你知不知道你完了,七郎!”
面對如此盛怒,陸華亭默然不語。
“為何太孫的死訊一夜之間眾人皆知?”李煥問。
陸華亭:“這對當(dāng)前戰(zhàn)局不算壞消息吧?”
李璋被南楚細(xì)作逼死,塵埃落定。叛黨從此師出無名,再無法打著擁立太子遺脈的旗號作亂。與南楚借兵,更將引得百姓眾怒,如此更有了出兵平叛的理由。
“就算此事是南楚細(xì)作的手筆,但太孫身殞有你追逼之過,你也難逃罪責(zé)。你本來有百般手段可以救人……一個(gè)文官,能逼死太孫,簡直趕上前朝佞臣酷吏之流?!崩顭聪蜿懭A亭,“你自己說吧。朕給你定什么罪,才不會讓人覺得朕在偏袒?”
陸華亭道:“罷官削爵,投入詔獄,最好顯出割袍斷義之態(tài),方才打消旁人疑慮,更顯出圣人明斷。”
“割袍斷義……到底誰讓你給我這個(gè)人情?你可是覺得自己很擅揣摩人心?”李煥冷笑一聲,質(zhì)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