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歇道:“別弄醒我阿姐?!?
靜默中,一點涼意落在眉心。群青緊張時,會下意識地蹙眉。芳歇的指尖, 若有所思地點她的額頭上。
群青渾身緊繃, 但裝作毫無反應。他卻像幼童觸碰玩具一般, 手指從眉心沿著鼻梁下滑, 落在瓷白的臉頰上。隨后群青感覺到他俯身,鼻息離她極近,像在細細端詳她。
他的手鉆入被中, 想握住群青的手。群青的手心全是冷汗, 只怕露餡, 在芳歇來握她的瞬間, 她反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芳歇像受驚的貓, 一下子坐直身子。
群青睜開了眼睛, 但那眼眸并不聚焦。她的睫毛顫了顫,又疲倦地合上了, 只道:“有水嗎?”
水囊內水見了底,芳歇道:“我去給阿姐煮些熱水。”
他回頭望了一眼,群青翻個身躺著, 這才出門。
群青睜開雙眼,窗外是茫茫的月色。她的頭很沉, 但很清醒。芳歇方才的話讓她心中發寒,群青裹緊了棉被,身上暖和起來,但心中仍覺孤立無援。
這船不是去江南道,而是要直接回南楚。
船的移動便讓她著急了。
她不能回南楚。
那里她無親無眷,昭太子幾乎算是她的仇人。
何況她是細作,就算芳歇無心害她,禪師也不可能輕易地放過她。
直到芳歇回來,群青抿了兩口熱水,又躺下了。芳歇看她的樣子,松了口氣。
船上的幫工少也有十幾人,能控制住他們,南楚的人不止方才說話的兩人。說不定在這房中角落便蹲守著一個。夜色已深,又在茫茫河上,她只能等到天亮,再謀劃逃跑。
群青閉上眼,嗅著浮棠映雪的香氣,心緒平穩下來。好好睡一覺,才有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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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光灑落在奏章上。
明德殿內,李玹在處理政事。一個小內侍進來稟事:“殿下,這是尚服局的奏報。迎佛骨時失火之事,是有人與林主事里應外合,那楚典衣已被撤職拿辦,只不過她將事情栽贓在青娘子頭上?!?
近身服侍的老內侍瞪了他一眼:“你在說什么青娘子?宮內哪有這號人?”
明知李玹介意此事,還哪壺不開提哪壺。
李玹比幾日前瘦削了些,他倒是毫無反應,只淡漠地瞥了一眼,示意小內侍把東西放桌角。
佛骨迎入摘星樓,琉璃國使臣渡海回國,大宸才算是走上了正軌,各種改革政事層出不窮,由不得他松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白天,大量謀臣出入明德殿,日子和以前沒有差別。只是深夜批閱奏章時,李玹偶爾會看向空蕩蕩的墻邊,仿佛群青還站在那當值,還刺他一兩句。
這老內侍說的不錯,他介意的不單是群青的離開,而是一個奴婢算計了主上的心意,脫出了他的掌控,竟然在離開之后,還持續地牽引著他的情緒。
小內侍繼續道:“另有,顧尚衣被貶斥出宮,尚衣換成原來的副使朱馥珍,朱尚衣檢查文件時候,確實發現了青娘子……”
他一哆嗦,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清宣閣女婢先前的奏報,早在儀式之前便提醒了禱服可能會起火,顧尚衣未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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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玹擱下筆。
此事他不是沒有懷疑,如今再度聽他人敘述出來,還是覺得有些古怪。
她若一早籌劃在儀式出宮,應該很怕儀式出差錯,為何發現了這么大的隱患,卻繞開了他,只給尚服局奏報。
他拿開批完的奏折,眼神陡然犀利起來。
今日呈來的最后一份讓他過目的東西,是一張薄薄的紙。紙上有宮女畫像,寥寥幾筆像故意切中他心事,旁邊赫然寫著群青的名字。
“這是何物?”他有些生氣地擲了筆,“誰將此物呈上來,壽喜人呢?”
很快壽喜慌張地進來,看了一眼,低下頭:“殿下,是尚宮局送來的宮籍?!?
“宮籍,她走的時候不應拿走了嗎?”李玹疑惑。
“殿下,奴婢們的宮籍是兩份的,青娘子手持一份,還有一份在宮中留底。”
李玹愈發疑惑,他不懂尚宮局把此物給他呈上來的含義,但他注意到壽喜臉色發白,額生冷汗,似乎不敢說。
壽喜鼓起勇氣道:“尚宮局說,青娘子這份宮籍是假的。宮籍所用紙質,并非宮內檔案用紙,印信細節處也粗陋,乃是有人,臨摹偽造而成。”
“假的?!崩瞰t望著那宮籍上少女的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是何含義?”
“宮籍上有畫像,既然造假,那便說明,青娘子很有可能不是群青,可能是旁人頂替,還有可能……”壽喜哆嗦道,“奴才不敢說……”
李玹的面色冷凝發青。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還有可能是南楚細作,在宮內過五關、斬六將,騙得他深信不疑,連自己的印信都給她掌,然后,伺機逃回南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