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是車輪吱呀、銀鈴晃動和宮女們嬉笑打鬧的聲響,群青不禁同情宸明帝了,好不容易出來散散心,哪能預料到南楚又在暗中謀劃?
不過這都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既有預判,她要做的便是藏好自己,必要時候,利用混亂。
群青正在想,右肩被人拍了一下。
她轉過身,看到一個戴紫云冠、穿圓領袍、貌若好女的青年,那人看清她著裝,也怔了一下。群青見禮:“趙王殿下。”
“你認得本王。”李盼走了兩步,卻是一跛一跛的,“還以為是誰家姬妾,宮中添了這么高位份的宮人,本王都不知道,你是皇后身邊的?哪里不舒服,到本王車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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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盼笑得很深,說話亦是輕柔,眼神中卻有種殘暴之氣,看得群青心底很不舒服。
皇二子李盼,和太子一母同胞,天生跛足,這一缺陷直接斷送了他作為皇位繼承人的可能。他從小就清楚這一點,是以放縱散漫,穿女裝胡服、捧名伶、打人、養外室,什么荒唐事都做。
太子、燕王不過一妃,李盼卻已有四個側室。且他的縱欲,已到了無法無天的程度。打仗打到要緊關頭,都敢招妓入營。
“奴婢是太子妃身邊宮人。”群青道,“您在西蕃作戰時,在太子殿下身邊侍候有一段了。”
李盼的神色變了變。
李盼文不如太子,武不如燕王。唯一的出路,就是緊緊依附于他的長兄李玹,剛好李玹身體不好,他能騎射,可以作為補足。
他是決計不能得罪太子的。但一個宮人敢拿這一點來震懾他,卻令李盼不虞,他扯起嘴角道:“皇兄的車,早就走了。但凡他在意你,也該停下來等你。本王提點你一句,不過是個奴婢,不要因主子兩天恩寵,忘了自己的身份。”
“前方路還有四五里,你若不上本王的車,自己走著去吧。”
這時銀鈴輕響,燕王的車經過,什么東西從帷幕間飛出來,咚地砸在李盼后腦勺上,讓他愕然捂住腦袋。群青看清了那滾落在地上的東西。
那是一枚柑橘。
群青向前看,燕王那車早就走了,似乎隱有郎君們的哄笑。
另一邊又有一輛白而寬敞的七香車停下來,帷幕拉開,露出一張清秀文靜的臉,是韓婉儀:“青娘子緣何在路邊待著?”
李盼知道這是宸明帝寵妃,不敢怠慢:“母妃。”
未料韓婉儀理都不理他,微笑對群青道:“太子的車是顛簸了些,因本宮有孕,圣人特意囑咐車行要慢要穩。青娘子坐我的車,應當不會難受了。”
李盼未料群青有這么大的面子,竟能讓韓婉儀的奉衣宮女親自下來扶著她上車。也不知他不在時發生了什么,是以他眼睜睜地群青將地上柑橘撿起來擦擦,坐進韓婉儀車內。
“二郎,”韓婉儀道,“先前你在西蕃邊境沒守住戰局,圣人的氣還沒消,這么大的人了,收收自己的脾性。”
李盼訕笑道:“是,謝母妃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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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車內,狷素道:“就帶了這么一只橘子,長史拿個石子兒都比橘子強。”
陸華亭在專心纏弓,指間膠繃緊,一圈圈纏在弓臂上,發出咯吱的聲響。
李煥道:“難道還要把人砸開瓢了?不過二郎也真夠荒唐,就這么幾日都不能安生。”
陸華亭心中浮現出群青望過來那一眼,她面頰泛紅,眼睫帶著濕意,似乎很不舒服的樣子,但眼睛卻還是冷清有神。
拎著長刀都不損精神,坐一路車坐成那樣,是有幾分好笑。只是想到這游戲快要結束,他的笑意慢慢斂了,竟覺有些興味索然。
狷素道:“可是,殿下對寶安公主不也如此么?”
李煥見陸華亭一頓,忙給狷素使個眼色,道:“我和二郎才不一樣。正當年的男人,喜歡女人有什么羞恥的?要沒有喜歡的女人才叫奇怪呢。自古兒郎打江山,不就是想萬民臣服,摘下山巔的花,收納在枕畔。”
陸華亭將弓放下,望著他,半晌微笑道:“這不是喜歡,是狗看見了肉。”
狷素神色變了變,李煥噎了一下,好在陸華亭說話一向恣意:“你討打是不是?等什么時候娶了妻,再來與我論道誰是狗。”
“夜中游魂,來人間索命,要娶個鬼妻?”陸華亭一哂,將箭搭在弓上嘗試。
李煥見他面色還是蒼白,忍不住伸手扶了下箭:“身體不好還不多練,教你旁的也不學,只練射箭。一日里有半日都是睡著。哦,倒也有別的擅長。”
狷素和狂素側耳傾聽。李煥道:“叉魚,一叉一個準。”
笑聲中,陸華亭也跟著笑了下。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體不好。”陸華亭理所當然道,“別的武藝耗散精力。只練三箭,才好以最小的氣力,博得最大的結果。”
話畢,一箭自車帷縫隙射出,穿越叢林,釘在樹干上。
樹葉因震動,嘩啦啦地落了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