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青獨居一殿之后, 仍然常常和她呆在一起的,只有若蟬。
群青干脆叫她把每日要做的針線拿來,她也一起來做。
群青飛針走線, 裙上的破洞收緊, 蜷曲的菊瓣出現,隨后現出金線菊花栩栩如生的雛形。她的眉毛上全是汗,一抬頭,若蟬把瓷碗捧過來:“姐姐,喝一口水吧。”
群青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 忽然發現若蟬把她的床鋪打理得沒有一絲褶皺, 地上也纖塵不染。
“你我都是宮人, 你不是我的婢女, 不必如此照顧我。”群青說。
若蟬低著頭:“我不像阿姜姐姐會討人歡心,姐姐教我刺繡,你就讓我做些什么回報你吧。”
群青看著若蟬忐忑的臉, 只得默許。
其實她幫若蟬縫衣, 也有自己的私心。她從小練習刺繡, 害怕技藝生疏, 只是在找機會練習而已。
群青摩挲自己指尖上的薄繭, 她想起自己從來沒問起過若蟬的過去, 問道:“我看你善于刺繡,你從前在哪個觀?為何女冠也需要學刺繡?”
“不單是我, 只要是宮中女冠,應該都會刺繡。”若蟬微微笑道,“姐姐, 我家窮,兒時受選入宮中白馬觀, 為一口飯吃。”
“當年,荒帝選了好多小女冠,聽說有幾千個,一輩子只能待在那小小的道觀里,為了不瘋掉,師父就教我們繡八卦旗打發時日。后來又在陳德妃宮中祝禱時候,正巧良娣遷宮,我就被攬月姐姐‘借’來當宮女了。”
群青心中一顫。
她記得少年時寫策論,太傅批駁楚過荒帝帝沉湎仙道之術,大修宮觀,勞民傷財,當時沒有解透,而今才是眼見為實。
想到此處,她低頭,毫無保留地指點若蟬的針法,“從這里穿進去打結,把結藏在里面,不會硌到穿衣的人。”
若蟬手巧,了悟得很快,隨口道:“姐姐這偏殿不僅陽光好,檐下鳥雀也多,一直在叫。”
群青心中一凜,看向窗外,果然瞥見云雀的飛走的影子。若沒猜錯,窗下應該留下了好幾個蠟丸。
近日林瑜嘉頻繁地發消息,催促她見面。
群青繡得比若蟬快,繡完便放下等她。
若蟬回頭,見群青把幾根絲與一根銀線捻在一起,一顆一顆地穿上檀珠。
“這是陸長史的檀珠。”若蟬說,“珠子找全了?”
“還差一顆,晚些時候我再去找。”群青將已有的穿好,確認這次的絲線堅韌無比,“我只是想早點了了此事。”
“姐姐等一等。”若蟬從針線簍中取出幾條彩線,在手中靈巧地編織,很快攢成一枚彩球,和檀珠一般大小,“這是我們觀中佩戴的結繩彩球,實在找不到,可以將這個補上去。”
群青拿著結繩穿在其中試了試,倒也和諧好看:“是個法子,你教我。”
“還學什么?”若蟬笑道,“直接穿上就是,他若問起,你便騙他,是你點燈熬油,不眠不休地編好的。”
群青差點就心動了。
可是,傳說這串檀珠是增珈法師開過光的。檀珠在她裙上靜靜地躺著,每顆珠子都像一只眼珠,深沉地注視著她們。
群青自打做了細作,下雨天路過泥頭菩薩,都要找塊布給菩薩遮一遮,再拜兩下,生怕折損了自己的氣運。
她盯著它片刻,還是將那彩球取下來,放在了一邊,睫毛顫了顫,對若蟬道:“這是開過光的法器,最好不要糊弄。你教我,我一定親手做,以表對弄斷法器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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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晴好,鄭知意讀書累了,突發奇想想蕩秋千。可清宣閣沒有秋千,群青心想這有何難,讓宮人們都出來幫忙。兩個劈木頭,兩個捆扎繩索,在南苑搭好一架秋千。
秋千扎好,木板晃來晃去,鄭知意歡喜地摸了摸,忽然道:“青娘子先蕩一下吧!”
話音未落,竟是一呼百應,阿姜她們笑鬧著壓著群青,非得讓她第一個坐上去。
群青紅了耳根,只得撫了撫裙擺,坐在秋千上,兩手抓住繩索,鄭知意在身后一推,風穿過群青的發絲和裙擺,湛藍的天幕上堆疊了云朵,一下子近了,又遠了。
阿姜急道:“良娣力氣小點,別把青姐那么聰明的腦子摔壞了。”
群青聽著她們的哄笑,倒是像回到閨中一般,不知怎的,便也跟著笑了。
蕩了兩下,她輕巧地跳下來,讓鄭知意在宮女們的服侍下玩耍。
群青環顧四周,破天荒地,攬月沒有緊跟著鄭知意。她只站在殿門處,遠遠地看,神色好像有幾分落寞。看見群青,攬月很快轉身,回寢殿去了。
“你怎么了?”群青跟了進去,攬月拿著塊布帛,凌亂地擦拭著鄭知意的妝臺,口中強笑道,“沒怎么呀。”
群青倚在妝臺旁,靜靜看著她的動作:“和良娣吵架了,還是挨太子罵了?”
不說還好,攬月把布帛一扔,坐在了地上,眼圈紅了:“我覺得我可能當不好這個奉衣宮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