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一個孩子保全她母家,想必是用了民間的求子偏方,雖能立時有孕,但根本無法捱到生產。
“這是圣人登基后第一個皇子,得到了充分的重視。現在韓家無虞,月份漸大,韓婉儀的孩子恐怕早就沒了,無法與圣人交代,是以演了這出戲,那醫官應該是與她串通配合。當日韓婉儀裙上鮮血濃稠,久不凝固,奴婢起了疑心,進去聞了,確實不是人血。”
“所以你當日以施加穴術為名,實則進去威脅了韓婉儀?”李玹問。
“她佯裝不醒,奴婢掐醒了她,在她手心寫了個‘假’字。”群青說,“然后韓婉儀恐懼奴婢說出真相,嚇得將正在流產的龍嗣又憋回去了。”
李玹撐著額頭,一時無話可說,半晌才道:“依你所說,那韓婉儀如此重視韓家利益,不惜欺君罔上,她和寶安公主同出一族,為何她不幫扶寶安公主做太子妃,還要嫁禍于她?”
“殿下,是韓氏一族希望寶安公主做太子妃,可韓婉儀本人,卻不是木胎泥塑,任人擺布。”群青說,
“韓婉儀雖姓韓,卻是旁支所生,從小頗受大族冷眼。圣人攻進長安時,韓氏驚懼之下,不舍自家貴女,把已有婚約的韓婉儀丟出去獻給圣人;見新朝穩了,又逼著韓婉儀逢迎圣意,搭救母族。韓婉儀當日用藥,只想救自己的父母,不是想做受大族脅迫的棋子,是以她最不希望寶安公主做太子妃,最不想看到韓氏鼎盛。”
李玹聽罷,看她的眼神都變了。世家繁復,信息龐雜,能梳理得如此清晰,并不容易。
其實這也不是群青當下想出來的,乃是她上一世被韓婉儀坑害,貍奴被撲殺,她經過一年的調查,才得出的結論,沒想到重生之后卻用上了。
“殿下,奴婢雖出身掖庭,但在這座宮殿待了十幾年,各種秘辛傳言卻知道的很多,譬如韓氏的關系,還有迷迭香。”群青道,“若殿下日后想知道,奴婢可以幫得上忙……”
她眼神里就差寫著“不要殺我”。
李玹視若無睹:“這韓婉儀頗有心機,又受父皇寵愛,你勘破秘密,如此脅迫她,不怕她日后報復于你?”
“報復?”群青濃黑的眼睫密而彎翹,眼神卻很漠然,“她報復奴婢,奴婢當然害怕,但若奴婢背后是東宮,奴婢就不怕了。”
“你這是何意?”李玹聲色俱厲,她竟然拿他當擋箭牌,“本宮何時指使過你什么?”
“殿下,韓婉儀的把柄在我手中,沒有任何作用,但若是在殿下手中,卻有個很大的作用。”群青說,“殿下若想結交后妃,韓婉儀這種不愿受大族挾制的新妃,便是很好的盟友,她若不愿,你便拿此事威脅她。”
“你難道不知皇子和后妃勾結是重罪?”李玹驚異她一個宮女,敢說出如此狂悖之語。
群青當然知道。
但上一世,這韓婉儀和李玹交好,沒少給圣人吹枕頭風,將燕王害的很慘。她只是把李玹心里想做的,提前說出來罷了。
“這難道不是殿下想聽嗎?”她冷靜地望著李玹,手心冒了一層汗,盡量忽視他表現出的怒意。
虛張聲勢,心里想要,偏裝作正經,宸明帝與太子確實是父子,連性格都很相似。
四面好像有驚雷劈下,將紗帳蕩開。
李玹臉上的怒意消退,慢慢沒了表情。
既然話已說到這份上,沒有什么再虛掩的必要,他深深望著群青,道:“你去內殿,將本宮的印信拿出來。”
群青捧起那白玉印信,剛放在桌案上,忽然有兩個內侍將她架起,拎到李玹面前。
李玹斜靠著座椅,幽幽地看著她:“第一次拿印信的宮女,都會一手提著上面的蛟龍白玉紐,一手捏著側邊,因為托著底會將印油弄到手上,手臟了便容易弄臟貴人的衣裳。殊不知那雕刻的白玉扭脆弱易斷,只有常年持印的女官才會習慣捧著底,你從前經常蓋印信?還是幫別人蓋過玉璽?”
群青看了一眼手心赤紅的印油,如血痕一般令人心悸。
“群青,本宮如今,還有最后一個疑問。”李玹死死望著她,“你到底是何人?誰叫你潛入本宮身邊?先前裝瘋賣傻,意欲何為?”
群青已然伏首,半晌,語帶哽咽:“奴婢……不敢欺瞞殿下:奴婢是前朝五品言官群滄之女,幼時便經常出入阿爺書房,幫阿爺蓋印。前朝時,父親受屈入獄,以至奴婢從官家貴女淪為最低賤的奴仆,那時我便發誓,若有機會,一定要走出掖庭往上爬,即便是臥薪嘗膽、攀龍附鳳也沒關系。”
“奴婢仇恨楚國皇帝,是故不愿侍候寶安公主,良娣對奴婢很好,奴婢心中感念。只是奴婢發現能接觸到殿下,便忍不住動了心思,次次引起注意,只想效仿前朝徐昭儀,若能得殿下賞識,奴婢……報仇有望。”
淚眼朦朧中,群青望了一眼上座的李玹。
他的神色仍然嚴肅,但眼神卻放松了許多,很顯然,是她的崩潰失態,讓他覺得自己終于觸及了真相。
一國儲君,怎能沒幾分戒備?想要他輕易信任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