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群青氣色倒是很好,燈下的臉像捧雪,眼如飛星,顧盼間有鮮活生機。
短短幾日,還升官了。
陸華亭笑了笑。風將厭倦盡數吹散。
“我現在清醒多了。”他說。
“那還殺不殺呢?”狷素小心地將通寶拈起來,收在盒子里。
“她身上還有我想知道的事。”陸華亭淡道,“不過,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會說的。”
“若只想探聽秘密,這還不簡單嗎,何必非得打打殺殺。”狷素湊到陸華亭耳邊說了什么,陸華亭聽后不語。
“屬下覺得,這娘子也挺無辜的,那不過是一個夢罷了。萬一夢就是反的呢?”
“這么快就心軟了?”陸華亭笑著睨他,神情復雜難解,“夢中你們八個,有四個死在她手里。”
狷素的笑容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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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聲聲,群青未能合眼。
她一會兒想著陸華亭寫的那張福箋,一會兒又想著夜宿在清宣閣的李玹。
一會兒想壽喜冷冷的眼神。
門一響,原本在外面當值的攬月匆匆地進門,將群青拽起來,把一只燭燈塞在她手里:“群青,快去給殿下奉燈!看看有沒有出宮的機會。”
群青坐挺起來:“什么出宮機會?”
“我方才跟殿下說,我鬧肚子,換你當值。你當值的時候,稍微得罪他一下。”攬月比劃,“讓他把你趕出去!”
原來攬月單純地覺得,李玹既然能趕她出去第一次,就能趕出去第二次。
太子就在外間躺著。群青對這個任務,一直猶豫不決。
但既然機會遞到眼前,群青還是接過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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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中,李玹也睜著眼。
他在琢磨鄭知意今日看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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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鄭知意見了他,簡直如牛皮糖一般甩不掉。殊不知鄭知意如今再看李玹,覺得他有些可怕,看著他的眼神里便帶著幾分恐懼和不自然。
吃飯的時候,她竟一句話都沒說。
兩人未曾圓房,久未親近,飯后對坐也沒什么話可說。他見鄭知意一直捧著本書看,探過頭正要詢問,鄭知意立刻把書藏在抽屜里,鉆進床鋪里去了。
李玹把書拿出來,那不過是一本宮規而已。
李玹對這個發妻,年少時候是討厭,討厭他的人生被輕率地和她捆綁,只是家教禮數,不允許他表露這份討厭。但同甘共苦同數年,就是小貓小狗也能生出幾分溫厚情誼。
如今大權在握,鄭知意也成了后宮良娣,無力再牽絆他,那份尖銳的厭惡反倒消散。
兩人實在性格不合,他不喜歡她,但也不想為難她。鄭知意年紀太小,頭腦簡單,對他來說,和養貓狗沒什么區別,上次發難,實在是她說話難聽。
見她好像被嚇得不輕,兩人比肩而眠時,李玹便想給鄭知意蓋個被子,沒想到她一下子躲到了角落,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
想到上一次鄭知意還在求圓房,李玹的手僵住,為清宣閣的變化,心中蔓延出幾分不舒服來。
此時,李玹看了看自己的良娣,鄭知意鼾聲大作。
她和攬月一起侍弄花圃,種上了她最喜歡的緋扇月季,忙活了一天,根本醒不過來。
鼾聲和打雷一般。
李玹輾轉反側,平心靜氣地試著閉上眼,只聽外間咣當一聲巨響!
群青驚異地望著燭臺柄上的斷痕。
她想起攬月說過的話,想到這多半也是攬月為她安排的“出宮機會”。
她頓了頓,斂聲閉氣地蹲下,撿拾掉落的燭臺,便在這時,床帷掀開,她看見一雙蒼白異常的腳踩在地毯上,李玹垂下眼。
這是他第三次見到群青。
孟觀樓的話如在耳畔:“燕王府暗衛……文素……連一只耳墜都沒落下……”
李玹的目光,落在群青的發頂,隨后是耳垂。此女沒戴耳墜,耳上只有一根穿耳的銀針,尖銳而閃亮。
“奉燈。”李玹居高臨下,冷冷道。
太子勤勉, 偶爾夜起,批閱白天難議的奏疏,這點攬月已經提前告訴過群青。
群青一盞一盞引亮地燈, 余光瞥見兩個小內侍將外間的矮幾搬到內室, 放在地毯上,挪過來的還有蒲團、筆墨、硯臺、朱印。過了一會兒,有人拉開屏風,服侍太子文墨的小內侍弓腰進了內室,將一疊奏疏放在案幾上。
這些內侍訓練有素, 安靜無聲, 只有人影晃動, 布置好一切后盡數退下, 只剩群青一個人在李玹身邊值守。
沒想到林瑜嘉描述的場景,竟然是真的。太子真的可以在酣眠的良娣身旁辦公,且只留一個宮女侍候。
所謂“奉燈”, 不過是貼墻侍立, 隨時應對的貴人使喚。群青偷眼望過去, 李玹安靜地坐在案前, 寢衣之外披上了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