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門外叩頭求助,可見是走投無路。
楊芙怕觸怒李玹,嚇得不敢開門,隔了一宿才遞信給群青。群青猶豫了一刻鐘,帶醫官趕去冷宮時,鄭知意的身體已經僵冷,骨瘦如柴地蜷縮著,如一朵凋落的夏花。攬月仇恨地看著她,隨后撞在墻上殉了主。
群青裙上沾著她們的血,路過鸞儀閣,正見公主在剪窗花,神情還如兒時一般天真靜謐,無憂無慮。群青看到她很幸福,不知為何沒有進去,只是漫無目的地走在宮中,像風中的落葉,不知要被卷到哪里。
她回憶起自己給鄭知意使的每一個絆子,想起自己遲疑救人的一刻鐘,這一切,融化成殷紅的血,沾在她的手上。
只是她被裹挾著向前,身不由己,甚至沒時間叩問己心,問一個是非對錯。
可她如今,卻有了改變一切的機會。
“權宜之計,就是如蒲草一般,疾風吹來,便先伏倒下去。”群青仰頭道,“但一刻也別忘了,我們是誰,想做什么,又信仰什么,將根扎下去,待到有朝一日,手握力量,便再立起來,做自己想做的事,幫他人阻擋疾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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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知意徹徹底底地大病一場后,去除沉疴,不僅吃飯,還爬起來梳妝打扮。
攬月持著鏡,看著逐漸恢復活力的鄭知意,臉上有了笑意:“良娣上次說簪花舊了,奴婢去尚服局,讓那里的娘子給咱們制一批大的絹花。”
“不能。”群青幫她挽著發髻,“西面戰事正盛,皇后娘娘自己都不領新首飾了,陳德妃連屏風上的鎏金都刮了下來做軍餉,這時節最好不要勞動尚服局。”
“那不勞煩他們,我們申領些絲線,叫若蟬纏個絨花戴戴?”攬月又道。
群青想了一下:“好像也不行,今年蠶農遭了災,絲比銀線還貴。”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攬月氣得險些厥過去。
還未說話,鄭知意幽幽地說:“一朵花而已,又不能當飯吃,不要了。”
午時過后,清宣閣前后殿不見一個宮女。
攬月跑到南苑,大吃一驚:“你們在干什么?”
阿孟、阿姜在群青的指揮下,把南苑的湘妃竹砍了,捆成竹籬,圍出幾塊四四方方的田圃,粗使的內侍們連里面的雜草都拔干凈了。
群青的袖子挽起來,正彎腰把手指插入土中,捻了捻土塊:“再松兩下。”
若蟬不敢抬頭,邊拿鏟子用力鏟邊答:“回攬月姐姐,群青姐姐說這幾棵枯樹老掉葉子,每天掃也煩,干脆全拔了,改作花圃。”
當年鄭知意喜歡這清宣閣的南苑,占了這處宮殿,卻不會養護,里面的瓊花異草就枯死大半,成一座荒園。
群青說:“良娣想簪花,又不能申領,可以自己種。像茉莉一類花插土能活,可以去別宮折些;還有花種,我能去掖庭要。少則一月,多則三月,就能簪上了。”
“你在放什么狗屁?”攬月急了,“我們良娣是太子之妻,豈能在這里翻土種花?她一言一行本就惹人側目,這說出去豈不讓闔宮看不起她!給我拆了!”
“是么?”群青含笑看向她,“前朝楚景帝還在自己宮里種稻,怎么只有簡樸愛民之名流傳,沒人看不起他?”
攬月說不過她,指甲差點把手心扣破。
視線移向默默干活的阿孟和阿姜,她感到一陣恐慌,不知什么時候,闔宮的人都聽令于群青,她這個奉衣宮女,反倒插不進話了。
鄭知意也跑出來了。
天氣正晴朗,鄭知意看著她們挖土,搶過群青手里鏟子挖起來,饒有興趣地問個不停:“什么時候能種?埋多深?”
“何時能開花?有多大?”
攬月還沒告狀,反倒被鄭知意塞了個鏟子在手里:“攬月,快點,你也一起挖,幫我挖這個大石頭……”
幾天下來,攬月嘴邊起了兩個火泡,一碰就疼,說話都只能歪著嘴。
群青偏在她身邊停留,盯著她側過去的臉:“攬月姐姐,我想與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