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燕王踏破長安那夜，于清凈觀辱了寶安公主名節，公主更是厭惡恐懼。不論李煥如何示好，公主每見李煥，如見惡鬼……

&esp;&esp;決定給李煥下毒那日，是寶安公主痛苦地說：“我好歹是一國公主，要是這種屈辱都忍受，怎么對得起父皇、長姐，廟堂社稷？”

&esp;&esp;直到那一日，群青都以為公主痛恨著燕王，以為燕王是她們共同的仇人。

&esp;&esp;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在公主心中，燕王變得不那么面目可憎？是他噓寒問暖的時候？送東送西的時候？窮追不舍的時候？

&esp;&esp;為何寶安公主從來沒有將這樣的背叛告訴過她，哪怕只言片語？

&esp;&esp;群青忽然盯住楊芙的手。

&esp;&esp;寶安公主虛抱著李煥的脖頸。她長而華麗的尾甲尖端沾了一小點閃爍的金箔，下面掛著群青親手黏上去的毒珠。毒珠完好無損，膠皮未破。

&esp;&esp;群青耳邊轟隆作響。

&esp;&esp;難怪陸華亭會用那種眼神看她，難怪太醫診察，卻回說燕王“并無大恙”。

&esp;&esp;沒中毒，怎會有恙？兩儀殿內，寶安公主沒能成事。是沾了一下，又迅速縮回了手。

&esp;&esp;她沒忍心給李煥下毒！

&esp;&esp;楊芙對燕王，懷有多么復雜的感情，才能在臨門一腳心軟反悔，哪怕楊芙明知道，群青正在背后冒死謀劃……

&esp;&esp;在楊芙心中，誰輕誰重，已經無需多言。

&esp;&esp;原來今日，根本不是寶安公主被困在局中，反而是她群青咬了鉤，自投羅網。

&esp;&esp;慢慢地，她聽到誦經齊吟，那聲音響徹天地，中間夾雜著擊打銅器的脆響，悲憫空靈，如溫暖的手撫摸她的發頂，撫滅她的怒火，催促她歸于平靜，就此睡去。

&esp;&esp;根本沒用。

&esp;&esp;她心臟疼。

&esp;&esp;群青的腦海中閃過許多人的臉。自長安夜亂后至親失散，阿娘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還有搭救她的李郎中，李郎中的小徒弟芳歇……這一路上，許多人對她有恩，她于許多人有愧，一切擱在身后，她一意孤行地進宮。

&esp;&esp;為了復國，她自知早晚會死；刺殺受傷之后，病痛折磨得她生不如死。她幻想過很多死法，可怎么也沒料到，自己會是白白枉死。

&esp;&esp;人可以死，但不能這么窩囊地死！

&esp;&esp;群青強行睜開眼，視野重歸清晰。她看見誦經聲的來源：宮道上一支送葬隊伍，七八名道士舉白幡，口中吟誦，兩名套喪服的內監抬棺，那漆黑棺木上蓮花繪制得別致：“陸相出殯，避讓，避讓——”

&esp;&esp;群青聽到內監的話，心中疑惑。

&esp;&esp;當朝相爺是孟光慎，陸相是誰？

&esp;&esp;她聽見那抬棺的小內監悄悄說：“干爹，棺木怎么這么沉，仿佛裝了不止一個人哪，胳膊好酸……”隨后遭到他干爹一番呵斥。

&esp;&esp;送葬的隊伍與她的亡靈錯肩而過，巨大的吟唱震天動地，飄落的紙幡打著旋兒，毫無阻礙地穿過她的身體。

&esp;&esp;她確信自己已做了鬼，便瞬間潰散于天地間，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聚攏起來，拽到極遠之處……

&esp;&esp;睜開眼，像被裝在箱子里滾了七八十下，又倒出來那樣，天地都在旋轉。

&esp;&esp;群青忍著難受，一瓢冷水毫不留情當頭澆下，耳邊響起鬼魂們幽幽的哭聲，又令人尾椎發麻。

&esp;&esp;群青極慢地回頭，瞧一眼那些“鬼魂”，卻看到了幾個咬牙抽泣的宮女，地府內的宮女們梳著單髻，長相與地面上的宮女好像沒什么差別。

&esp;&esp;“天兒熱，容易昏。咱家給你們幾個降溫。搖搖晃晃的，可別想裝暈就能逃過一劫?！币黄八土业貪苍诹硪蝗松砩?，水珠飛濺在群青臉上。

&esp;&esp;群青任憑水滴從發絲和眉毛上滴下，濕漉漉的觸感灌進衣領。

&esp;&esp;水……

&esp;&esp;她收緊手指，將間色裙的裙擺捏得皺起，再緊一些，掌心傳來清晰的銳痛。

&esp;&esp;她感受到掌心貼地的滾燙，兩膝難耐的刺痛，遠處沉悶的蟬鳴入耳，頭頂陽光熾烈。

&esp;&esp;這是人間！

&esp;&esp;拎著水瓢的是個穿棗紅袍、戴幞頭的內監，他身旁侍立著一位四十多歲、身寬體胖的宮裝娘子，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