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話的語氣,但講出口的話卻越發尖銳,而那向來自詡冷靜自持的年輕督護,在聽到這些明顯有著挑釁意味的話后,也不受控制地帶上了幾分怒色。
“這話該我還給你才對。你究竟想從她身上得到什么?”邱陵又靠近幾步,用一種帶著壓迫感的聲音繼續說道,“天下第一莊的殺手為何會陳尸寶蜃樓外的暗巷之中?四條子街的大火又因何而起?這些案子沒攥在我手中,但也不代表我不會一時興起反過頭來好好查上一查。不要讓我抓到你的尾巴。再有下一次,我不會留手。”
空氣安靜下來,靜到那庭院中時高時低的談笑聲似乎都能驚擾到四周的煙氣。
爐膛邊凝了油脂的柴灰掉下半塊,頃刻間在地上摔出一小片黑灰。
“督護不要忘了先前我在你府院中說過的話。”
少年終于開口了。他的臉上笑意仍未散去,只是那笑越是甜美、他周身溢出的殺氣就越是令人膽寒。
“你并非孤身一人。你身后有邱府,邱府中有都尉,都尉身旁還有個不省心的弟弟。我不需要親自出手,也有的是法子對付你。”
李樵話音落地,邱陵的目光便似燒紅的箭頭般刺了過來。
對方是個天生的刺客。只有刺客才能迅速找到對手的弱點,然后毫不留情地在上面捅上一刀。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想要抽出腰間長劍、戳破那張令人厭惡的笑臉。但隨即,強大的心智與控制力將他從情緒的邊緣拉了回來。
李樵的反擊何嘗不是說明了一件事,那便是他也被戳中了痛點。至少此時此刻,李樵的痛點就是秦九葉。
“秦參佐是個很能干的人。似她那樣的人,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
邱陵說完便轉身快步離開了。
門梁上的棉簾子被猛地掀起又落下,破舊的棉絮在風中晃來晃去,連帶著老舊的門樞發出一陣“吱呀”聲。
李樵盯著陶盤中的那幾只山芋,思緒飛快流轉。
邱陵口中的“下一次”,對應了所謂的“上一次”。可“上一次”究竟說的只是那日府院中他揮出的那一掌,還是指的是更早之前、他渾身是血地從寶蜃樓逃出后被他帶兵一路追捕的那一夜呢?
不論哪一種情況,邱陵都是在警告他。
警告他行跡敗露、眾叛親離的那一天終究會來臨。
以往這樣的警告他并非沒有遇到過,但他從未真正放在心上過。只因他從未在一個地方待過太久,也沒有過所謂的親眾。反正都是要離開的,若是有人追來便將他們統統殺掉。
但這一次情況似乎有些不同。
若是她先知道了呢?若是她不肯再給他庇護、為他研制解藥了呢?若是她更愿意站在邱陵那一邊、選擇與他這樣的人勢不兩立呢?
五指不自覺地收緊,滾燙的山芋瞬間在他掌中化作一團爛泥。
他的心底有一團火在燒,他不明白這火從何處而來,也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它平息。
許久,他終于張開手指,慢慢將掌心的芋泥清理干凈。
其實他原本就只打算在果然居停留三個月的時間,難道不是嗎?至于解藥……他也本該一早就弄到手的,若真到了圖窮匕見的那一天,不過就是殺雞取卵,他總有辦法能離開這個地方。
席散終有時。這樣想來,情況也沒有什么不同。
李樵盯著那一盤黑乎乎的烤山芋,許久才展開眉間的褶皺、恢復了往常模樣,端起灶臺上的陶盤,向不遠處的庭院中走去。
邱陵回到席間不過片刻,李樵也端著一盤烤山芋回到庭院中。兩人一前一后落座,面上依舊如常,看不出什么端倪。
秦九葉又抓心撓肺地觀察了一會,干脆放棄了,拿起盤子上溫熱的烤山芋開始剝皮往嘴里送。
一旁的金寶見狀也來分食,沾了爐灰的芋皮在他的嘴上蹭出一圈“胡須”,看起來像是吃了一口炭般滑稽,已有八分醉意的杜老狗見了指著對方的臉傻笑起來,邊笑邊哼哼唧唧地嘟囔著,隱約是什么“炭郎兄”。
金寶向來自詡“藥郎”,自覺比那“賣炭郎”還是要高一籌的,頓時臉上有些掛不住,抹了抹嘴便將臉背到一旁。
秦九葉見狀正要打趣幾句,冷不丁一旁的許秋遲突然開口道。
“方才聊到名字由來,大家聊得如此熱鬧,杜先生為何如此沉默?你本名是什么?總不會生來便叫老狗吧?”
杜老狗的目光已有些渙散,秦九葉覺得他晃動腦袋的時候,她都快要能聽到那里面漿糊晃蕩的聲音。
“在下姓杜,單名一個、一個……”他越說頭越低,似乎就要這么睡死過去,下一刻突然打了個機靈,整個人猛地抬起頭來,“我方才明明喚的是炭郎,你又是哪個?”
唐慎言搖搖頭,隨即對許秋遲笑著拱拱手。
“二少爺饒過他吧。他這是喝懵了頭,怕是比平日里還要糊涂。”
許秋遲沒說話,卻見那杜老狗晃晃悠悠站了起來,顯然已有些不勝酒力,一步三晃、腳下拌蒜,可偏偏那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