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了抿嘴唇,她盡量語氣自然地回應道。
“原來如此。請人幫忙就不必了,督護有所不知,傳我醫術的師父便是贛庾人。搬去丁翁村之前,我跟著她學藝采藥、住在卻行山一帶很多年,所以那的方言,我基本都懂些。”
她說完這些,立刻抬眼去看他的神色。
但年輕督護那張冷峻的臉上依舊沒有泛起一點波瀾,聞言只淡淡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那倒是省去許多麻煩。”
秦九葉又盯著對方看了一會,確定再無其他蹤跡可尋,這才移開了視線,再開口時已小心壓下心中那股失望。
“我再看仔細些好了。沒什么事了,督護早些休息吧。”
她說完,便低下頭不說話了。
過了片刻,聽得那人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夜色中,秦九葉這才抬起頭來。
院子里落著一層薄薄的月光,這在入夏后多雨的九皋可是十分難得的。只是這院子中光禿禿的連一株好看些的花草也瞧不見,便是再輕柔的月色也終究無處著落的。
她又站了一會,這才緩緩縮回屋內、重新將門扉關好。
卻行山一帶,就在九皋以北、贛庾以南,那里是從九皋北上去往青重山的必經之地。既是她曾經拜師學醫的地方,也是與他初次相遇的地方。
而就在方才,她突然對這一切都產生了一種懷疑:她腦海中存續的那些畫面當真發生過嗎?
對面不相識,千里卻同風。
若是有心,相隔千里、時過百年的事也記得。所以或許不是她的記憶出了差錯,而是對于旁人來說,有些記憶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重要。
秦九葉坐回那張窄小擁擠的桌前,盯著面前石硯中已經半干涸的墨跡,面上不禁流露出一絲長思過后的悵然。
除了起先重逢時的喜悅過后,她與邱陵之后的相處可謂不怎么愉快。而她也明白,她那點不足為外人說道的好感早已被消磨殆盡,她對邱陵抱有的期望源于對他人格的認可,而非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只是如今他終于將她劃入了“自己人”的范疇內、甚至留她在府上查閱案牘,她卻也并不怎么開心。
這或許是一種不甘心。不甘明明是兩人一同經歷的事,最終卻只一人記得。他們不是相識了這短短幾日,而是已經相識很久,所以她才會在一開始便付出了珍貴的信任。而他卻要像考察一個陌生人一樣反復審視她的用心和立場,直到經歷了這許多事后,才慢慢對她敞開心扉。
在這個被重重疑云包裹的夜晚,她的內心不由得生出一種奇怪的因果關系來。
如果他是當初那個被她救起的小少爺,那他們之間便是經歷過生死的“戰友關系”,不論他到底為何而來、又要如何做事,最終總不至于要將她置于死地吧?
如果是那樣,她至少可以相信他,她要防備的人至少可以少一個。
可如今她連這一點微末的希冀都不能得到肯定的回應,她必須繼續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去應對周圍的每一個人,直到她用自己的眼睛確認完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她很累,整個人仿佛置身一片迷霧之中。她想要努力透過這薄紗般的霧氣看清周圍人的真面目,但許是時機未到,她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
秦九葉長長嘆出一口氣,整個人再次深陷入那小山一般的案卷診錄之中。
夜色深沉,街角打更人的聲音方才遠去,邱府后院中金絲炭上的銅壺正好咕嘟咕嘟地燒開了水。
暑熱才剛要開始,眼下正是喝藿香茶的好時節。
金絲炭上焙著的銅壺已經開了兩開,石懷玉從困頓中睜開眼,拿起一旁的厚帕子墊在手上,將壺蓋揭開看了看,隨即嘆口氣。她正要將那已經廢了的第三壺茶倒進一旁的水缸中,一陣不規律的腳步聲在月門外響起。
石懷玉抬頭望去,只見一身華服的男子已晃晃悠悠走進院中,隨即除了冠、脫了靴、蹲在那池塘旁,對著池水中的那只鴨子發起呆來。
石懷玉手頭一頓,將那壺中的熱茶倒入一早準備好的木碗里,連同木碗下的托盤一同端起來、走向池邊。
方才走近幾步,她立刻便察覺到對方身上縈繞著散不開的酒氣,但細瞧那張臉上卻無半分醉意,有的只是一貫的清醒。
她已見慣這樣的情形了,只瞥了一眼便熟練地將一早準備好的濕帕子連同木碗一起遞了過去。
“二少爺回來了。”
許秋遲接過那木碗,也不管茶水滾燙,晃了晃便一飲而盡,隨后又展開那濕帕子鋪在臉上。
加了蓮心的藿香茶清涼中帶著一股苦味,冰過的厚棉帕子則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組合下來能讓任何一名不省人事的醉鬼瞬間清醒過來。
許秋遲靜靜停頓了片刻,隨后頂著那張帕子緩緩從那池塘旁站起身來,許是蹲得有些久、又許是酒氣上頭,他晃了晃險些跌進池塘中去。
石懷玉沒有動作,就這么站在一旁,也沒有要上前幫扶的意思,直到那男子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