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無法死心,“揮舞著手中的剪子”再次靠近。
“李樵……”
她喚他的名字,他卻像是有些嫌惡一般皺起眉來。
“恭喜二小姐得償所愿,而我在其中推波助瀾一番,理應感到榮幸。只是眼下二小姐酒也醒了,不該再說些醉話。你我還是就此別過,日后不要再見面了,免得旁人瞧見、落下話柄,二小姐今日這番苦心就算是白費了。”
蘇沐禾的臉色簡直比天邊那道晨光還要慘白。
“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她心中焦急、一時竟也忘了禮數,想著此時四下無人,又急著解釋清楚,忍不住上前半步就要拉住對方。
可堪堪要碰到對方的時候,那人卻突然躲開了。
他的身形太靈活了,幾乎一瞬即便避開了她的手。
蘇沐禾的手就這么停在了半空中,有些難以言喻的挫敗和尷尬。
“二小姐請自重。”
蘇沐禾幾乎是僵在了原地。她此生從未向別的年輕男子伸出過手,是以也從未遭遇過這樣的情景,只覺得血流都充到了腦袋里,一時間做不出反應。
不遠處,她那粉衣婢女遠遠瞧見快步走了過來,氣得嘴皮子都哆嗦了起來。
“你、你個鄉野村夫,竟敢嫌棄我們小姐?!”
那仍立在原地的“村夫”垂下他白凈的臉,神色里挑不出半點惱怒。
“在下確實只是個粗人,實在配不上小姐。至于這傘……二小姐若嫌破舊,扔掉便是,不必還給我了。”
短短一句話,好似一把看不見的刀子輕輕一揮,割斷了他們之間最后一線機緣。
蘇沐禾終于不動了,整個人立在原地,再沒有出言挽留。
雨水如期而至,頃刻間便打濕一片。
少年說完最后一句,沒有多看她一眼,便轉身快步離開。
他走得那樣快而堅定,女子只看了那背影一眼便明白,今天同那日細雨之中是如此的不同。
那天她可以追上他,而如今她永遠不可能跟上他的腳步了。
“小姐你千萬莫要氣了……他、他就是個莽夫,什么都不懂,也沒有心來的……”
蘇沐禾的聲音輕輕的,似乎不是在回應她的婢女,而只是在自言自語地說給自己聽。
“倒也沒什么。只是或許我們相見的那天,就注定會是這般結局了。”
其實那天帶她邁出那一步的或許只是那場雨,她卻覺得是因為他。
他只是向她展示了世界的另一種可能,而她卻誤以為只要去到那個世界,他便會陪伴她一路走下去。
他確實是她的機緣,只不過不是她想的那種。
恍惚間,蘇沐禾又回到了小時候那處四四方方的藥圃。
祖母修佛,在藥圃旁種了許多芭蕉樹,見之便說“中無有堅,最是空靈”,而她起先并聽不太懂。終于有一次,一名除草的藥工不小心伐倒了一株、挨了訓斥,她便有些好奇地湊上前去。
她還記得她是如何用一把小刀層層剝開那截挺秀的枝干,枯褐、深綠、青綠、嫩黃、直至青白……
是啊,她怎么會忘記了呢?不論人們論及芭蕉的身姿是如何茂盛瑰麗、承接細雨時如何溫柔細膩,但那實非它的本意。只要你剝開它的枝干便會發現:那只是層層疊疊的枝葉包裹而成的一場虛幻,筋骨本非實,似樹而無心也。
他就像一株栽種在庭院里的野芭蕉,繁茂的枝干里或許會藏一只過冬的小蟲、會藏一絲盛夏的暑氣、會藏一縷詞人的幽魂,唯獨不會生出一顆心來。
無論瀟瀟落雨如何敲打沐澤,一株沒有心的芭蕉是不會給出任何回應的。在方才的某一刻,她似乎便是徒手剝開了那少年的一層層偽裝、窺探到了其身體中最深的角落。
那里除了野蠻生長的本能,再無其他。
而她之所以放開了手,是因為她知道,那株長在田野石縫中的稗草亦是如此。
教教我
窗外雷聲陣陣,夾雜著雨水拍打窗戶的聲響。
墻上那半扇窗欞早就掉了,唐慎言一直不愿花錢去修,只釘了半扇破木板頂在那里。木板上裂了道縫隙,平日里會透風,如今又有些透雨。潲進屋內的雨水在木板床的床頭積了一灘,幾乎要將被褥打濕了,但床上的人依舊一動不動,似乎就連勾一勾手指也覺得沒有力氣。
“阿姊?”
少年的聲音在門口的位置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地小心。
床榻上的人沒有反應,依舊背對著他縮在那里。
李樵的身影就停在門口。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不開口,他便不敢再往前走了。
許久,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床上的人終于出聲道。
“人追到了嗎?”
少年幾乎立刻便調轉腳步走進屋里來,秦九葉感覺到對方走到床邊停了下來,這才緩緩睜開眼、從床上直起身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