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葉心下冷笑,知道對方還在為沒能去擎羊集的事慪氣,當下也不搭理他,只將那包著糖糕的紙包放在了桌上,對李樵道。
“坐。他忙著呢,咱倆先吃。”
金寶依舊沒回頭,但那腦袋頂上的每一根頭發絲似乎都立了起來,整個背影寫滿了“忍受屈辱”與“絕不妥協”交戰時的糾結。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秦九葉已靈活地拆開紙包,又端出一碟醬蘿卜,他再也坐不住,從那米缸前“唰”地一下站起來,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桌前。
“我的份呢?”
秦九葉都懶得抬眼皮看他,拿起那糖糕就要往嘴里送。
“你不是忙著看書呢嗎?”
司徒金寶又氣又憋,一時說不出話。
他并非對秦九葉有什么不滿,而是對那李樵很有些怨氣。
這怨氣自打那方家二女兒總來藥堂盯著李樵看的時候就有了,如今見秦九葉也開始偏袒一個“外人”,他這內心的不平衡已經不能用幽怨來形容了。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做什么要你管?!”
金寶一屁股又坐回米缸旁,頭頂上的每一根頭發都在控訴抱怨。
李樵看一眼那背影,自覺起身走出門去。
“我去看看明天的藥備好沒有。”
他前腳剛走,金寶就回到了飯桌旁。他三兩下扒開那紙包,一邊惡狠狠地往嘴里塞著白糖糕,一邊鼻孔出氣地望著門口的方向。
“你們是不是在城里吃了好吃的,就只帶了幾塊糖糕回來敷衍我?”
秦九葉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對方。
“我若真想敷衍你,還帶個糖糕回來做什么?什么都不帶不是最好?”
金寶一頓,隨即仔細想了想、似乎確實如此,可又不想承認自己的愚蠢,嘴硬道。
“你覺得愧疚了唄?這些日子你可是偏心得很,戲折子里那話怎么說的來著?只聞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秦九葉實在沒忍住,笑出聲來。
“你當今日是個什么好差?改天進城去問問,今年的擎羊集出了什么亂子。”
金寶一愣,隨即來了勁頭,壓低嗓子道。
“怎么今年出事了?往年不都好好的!欸,不是我多嘴,我看他這人晦氣得很,誰碰上誰倒霉。”
秦九葉瞥他一眼。
“當初不是你搬阿翁出來壓我,非要我把他撿回來嗎?”
金寶語塞。
為了多吃一口米這種事他當然說不出口,情急之下只得找些歪理來論。
“當初我沒想這么多啊!可如今你看,就他這個名字,就不吉利。”
“哪不吉利?”
“對你不吉利。”
“對我?”秦九葉嘴里塞著兩塊蘿卜,像只求偶的□□一樣發出一陣咯咯笑聲,“這名字吉不吉利還看對誰?”
“當然。”金寶在桌子上比比劃劃起來,一臉認真,“你看這個樵字,意思是打柴。你這名中九葉兩個字正好帶草木,他這名便是克你,要將你當柴砍了。”
“是嗎?”秦九葉咽下蘿卜,筷子啪地一聲撂在桌上,“我這輩子只有克別人的份、沒有別人克我的份。讓他放馬過來好了。”
金寶認真想了想,覺得倒也有幾分道理。
“你確實命硬。反正這人與人之間,不是你來克我、就是我來克你。你瞧我,這么些年被你克得頭發都快掉沒了……”
莫名被扣上罪名,秦九葉大怒。
“你沒頭發能怪我嗎?你爹就沒頭發,你祖父也沒頭發,你那幾個叔叔姑姑哪個有頭發?!”
金寶被嗆得滿臉通紅,不能忍受自己的家族被扣上“禿頭”的帽子。
“我爹年輕時頭發很多的!不僅頭發多,胡子也很多……”
本來也就只是尋常斗嘴,秦九葉懶得和對方為幾根頭發再吵架,正要起身端碗走人,突然便聽得前院傳來一陣響動,似乎是有人在拍門。
秦九葉走出房門探出頭去,提起嗓門喊道。
“今日事多,不接診了,沒有急事便明日再來吧!”
拍門聲頓了頓,又繼續響起來,同方才一樣堅定有力。
不會又是那竇五娘犯了咳疾,又或者是那牧牛的老王偷摘野果子拉了肚子吧?這一天天的,不情愿給錢也就算了,還真不讓人消停了?
秦九葉憋著口氣,突然就不想和氣生財了,趿拉著兩只破鞋蹭蹭蹭走到柴門前,抬起門栓、將門拉開一道縫。
“都說不接診了……”
話吐出一半,她整個人便頓住了。
柴門外站著的既不是竇五娘,也不是那牧戶老王。
那是個身形高挑的女子,一身紅衣、發絲高束、神情很是冷漠,見她露出頭來,一聲不吭推門便進到院子里來。
這人是誰?瞧樣子應當不是附近村里的人。
秦九葉有些莫名其妙,一邊提鞋、一邊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