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喜歡白糖糕了,喜歡到即使舍不得買,遠遠站著聞一聞味道,心情也會好起來。
又一鍋新糕出爐了,白氣跑到街上來,模糊了視線。秦九葉站在原地停了片刻,然后從背囊里取出一張硬邦邦的馕餅,從中掰成兩半,遞了一半給李樵。
“吃點東西,要熬到晚上呢。不吃到時候可沒力氣將東西背回去。”
旁邊的火燒店生意正好,新出爐的油酥香氣混著現切帶花的肘子肉味,饞得人直咬舌頭。
秦九葉恨不得將兩個鼻孔堵住,原地煎熬了一陣正要離開,突然便聽得那燒餅攤前、幾個方才在集市廝殺完畢的藥販子在說笑調侃。
“我說老孫頭,你不就方才蒙了幾個不上道的、賺了幾個糟錢么?倒也不必在這燒餅上顯擺。”
旁邊幾個藥販子聞言起哄,嘴里的餅渣子噴得老遠。
“老劉氣都不順了,看來今日是沒開張啊!”
老劉沒說話、悶頭啃餅,而那提了一摞燒餅的老孫頭正將餅收進行囊里。
“幾個燒餅而已,瞧你們這點出息!我這是晚上趕路吃的。”
旁邊幾人連聲附和。
“今年結束得早,混到天黑也沒個盼了,不如早點出城去,省下一晚住店的錢倒也好。”
“就是,老劉你可得抓點緊。再不出手今年可要走空了……”
一群藥販子還在七嘴八舌地開著玩笑,秦九葉卻吃不下手里的餅了。
每年擎羊集的夜場才是她期盼已久的重頭戲,尤其是今年。她那要緊東西可還沒見著個影呢,這結束得早又是什么意思?
想到入城時匆匆瞥過一眼的告示,她不禁有些不安。
正巧那藥販子中一個山羊胡起身來,牽了兩匹濃眉大眼的騾子正要離開,秦九葉連忙上前拉住對方。
“敢問這位兄臺,今年是不開夜場了嗎?”
山羊胡瞥了她一眼,似乎不太想搭話。
“早些時候便傳開了,你沒聽說嗎?”
擎羊集人多眼雜,拐騙的、尋仇的、趁火打劫的什么人都有,就連官府的人有時也會混在其中做些“黑吃黑”的勾當,對每個買家賣家來說賺錢只是一方面,除此之外如何小心不在陰溝翻船才是關鍵。
秦九葉估摸著,對方一面疑心她是官府的探子有些警惕,另一面也覺得她消息有些落后,所以才語焉不詳。
秦九葉察言觀色,連忙調整狀態(tài)。
“方才跑了子午庫忙著出貨進貨,還沒來得及同老伙計們客套。想著往年都是酉時前后才開,也沒急著打聽。”
子午庫是指擎羊集中北南兩個方位的據點,因為人多熱鬧、貨品豐富,被常來的商販稱為“子午庫”,是不折不扣的江湖說法。
那人聽出她話語中的老道,又見她裝扮確實簡陋窮酸、實在沒有“官氣”,這才放下些許戒備心,飛快指了指西邊。
“今日開得早,又臨時改了地方,就在蛩尾巷子那邊。”
秦九葉一愣,又追著問了一句。
“可是因為那宵禁的緣故?我進城的時候看到了告示,可也沒說是為什么。”
山羊胡終于停下了腳步,許是瞧她可憐,一邊牽住騾子、一邊壓低嗓子道。
“我同你說,前陣子桑麻街那邊出了命案,聽聞很是嚇人,那倒霉的打更人脖子都被掰斷了,血淌了半條街,第二天早上才教人發(fā)現。這事拖了小半個月也沒個結論,誰知那新來的督護一來便鐵了心要查案,說不是尋常宵小的做法,不由分說從昨日便開始實行宵禁了。哪個不長眼的敢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找死?要我說,能早些完事就別拖到夜里了。”
命案?還是如此血腥的命案……要知道,自從黑月軍出身的邱家鎮(zhèn)守九皋城,城里已經很多年沒出現過這等駭人之事了。
那山羊胡說完便急匆匆地牽著驢子走遠了,秦九葉摸了摸自己有些抽筋的眼皮子,回頭對李樵道。
“走吧,今天的重場戲要提前開場了。”
寶蜃樓
日頭繼續(xù)西斜,等秦九葉趕到蛩尾巷子的時候,正是未時剛過。
陽光還沒落下去,但已照不進許多角落。
穿過一條狹長細窄、陰暗潮濕的小巷,盡頭便是一處開在破磚墻上的低矮門框。那老門框上掛著一只昏黃的魚皮燈,魚骨魚刺在燈油的浸潤下根根可見,兩只泛白的魚眼瞪得溜圓,瞧得人心里涼颼颼、陰惻惻的。
如今那魚皮燈下站著個眉毛寡淡的細臉婦人,有些松弛的面皮上只有一張抹了鮮紅口脂的嘴分外顯眼。她的手始終攏在袖中,有人要過那門框時,才會從袖中抽出一只,在來者的手背上印下一道青黑色的印子。
那青黑色是用某種蟲癭殼子碾碎后特制而成的,日光下看似乎就是不小心蹭到的一點墨痕,可到了黑暗處再瞧,便會發(fā)出一陣熒熒綠光來。
秦九葉顯然不是第一次入場,尋入口、說密語、遞名帖的一系列動作都熟練得很。
是的,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