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同你廢話,你卻多一句都不肯同我說,我尋個外人聊上兩句,你又醋了么?”
車廂外的女子瞬間沉默了。
許久,那紅色身影才一閃消失,走得似乎比來時還要匆忙。
車廂內的男子顯然聽到了這動靜,毫不掩飾地大笑出聲。
春末的九皋城一片濕冷,夜色卻剛要開始在這燈紅酒暖的巷子里沸騰。
黃昏過后,雨又下了起來,入夜也不見停下,村子里方才好走些的路又成了泥潭。
秦九葉腳步飛快地在那泥路上走過,也不避開那些泥坑水坑,直奔果然居的院門。
破爛柴門半掩著,門上的老門神掉了一半,只剩下半個腦袋和一支胳膊。
這是她故意留在門口的“看門犬”,她同金寶平日里不會頻繁出入這道門,就算經過也都小心推門關門,不會碰掉這張紙。但若有心存歹心的人闖入或匆匆離開,這紙門神定是要保不住的。
還好還好。她離開時什么樣,回來還是什么樣。
她松了口氣,抿緊嘴唇推開門直奔中廳。
金寶正裹著個毯子在廊子下收藥,見她回來連忙迎上前。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是不是……”
下一刻他看見秦九葉披散的頭發,聲音戛然而止。
秦九葉一言不發,收了油傘支在柴堆旁。
她一路走得太匆忙,油傘刮到了路旁的樹枝都沒察覺,如今那傘面上有個不大不小的洞,就好似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解下背帶、她將米袋子卸在地上,金寶忙不迭上前一看,聲音都尖細了起來。
“你怎么能讓袋子沾了水?米要是受潮發了霉怎么辦?!”
秦九葉根本不理他,瘦弱的胳膊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掌將人扒拉開、徑直走到里屋內那張床榻前。
她臉色鐵青地喘著氣,發尖上還滴著水。
“你到底是誰?”
床榻上的人仍用那雙純良的眼望著她,許久才撐起身子,一副無言以對的樣子。
秦九葉此刻很有些無名火起。但她一直很瘦弱,加上又餓了一天,真就連發脾氣都沒什么力氣,只拉過一旁的破板凳一屁股坐下。
“你到底是誰?”
她又問了一遍,這次聲音輕了很多,卻透著一股不耐煩了。
李樵知道,他必須開口說點什么了。
說什么呢?當然是繼續說謊了。
鑒于他已經說謊被拆穿過一次了,這一次就得格外小心。最好的辦法或許是半真半假地告訴對方。
但在此之前,他要知道這女子知道了多少、了解到了哪一步。
“你都知道了,我也沒什么可說的。”他垂下頭去,聲音低低的,“我也不是一開始就有意要瞞你,只是怕將你牽扯進來。”
秦九葉有些坐不住了。
若不是對方身上還貼著她那值錢的膏藥,她真想沖上前將他按在地上揍一頓。
深吸一口氣,她拿出一直舍不得點的油燈,挑了幾次才將燈芯點亮。
“你人都在這了,我便已經被牽扯進來。”她湊近他,想要看清他眼睛中的情緒,“我問你,那夜在清平道,你究竟是怎么活下來的?”
昏暗燭光下,男子的眼睛呈現出一種迷蒙的淺褐色,看起來既無害、又讓人捉摸不透。
“我能活命,是因為你救了我。”他的語氣輕輕的,帶著一點重傷未愈的虛弱,“對方覺得我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見我滾下山崖便覺得我必死無疑,連補上一刀都懶得動手。但你若沒救我,我是活不下來的。”
這回答既避開了她問題的要害,又反過來順了順她的毛,可謂是機智中透著一股旺盛的求生欲。
可她秦九葉當不了別人的救命稻草。
她自己尚且不保,又怎么能讓別人抓住不放呢?
“我救你是為了銀子。”她干脆把一切攤開來講了,事到如今也沒什么繼續裝下去的必要了,“外面消息都傳開了,說方外觀的人都死光了。你既不是方外觀的人,又究竟是誰?為什么要隱瞞身份躲在我這?”
她這話可謂是把他往死角里逼。若非她知道他傷得有多重,她是萬萬不敢在一個江湖客面前這樣說話的。
就算他看起來年紀并不大,身邊也只有一把生了銹的刀。
她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對方也沒有回避,兩人就這么僵持著,直到那少年先移開了視線。
“告訴你也無妨。我確實不是方外觀的弟子,混在隊伍里是有別的事要做。我全家被奸人所害,我自己也中了毒,需得在各處尋藥續命。你是醫者,應當知道我沒有說謊。”
他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秦九葉也微微緩和了神色。
救他的時候她便有所察覺,他身上除了那些致命傷外,確實有些沉疴病癥,那似乎是某種殘毒所致,而且在他體內潛藏已久。就算是她全力以赴,短時間內也辨不清是何毒物,只能判斷它既要不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