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川太守府
亥時方入,周天成自沉聘屋中緩緩而出,待將五歲稚子哄入夢鄉,才疾步朝議事堂而去,與永川縣諸縣官共議要事。
議事堂之外,夜色沉沉,門禁森然,府兵持戟立于門前,如銅墻鐵壁。
周家大夫人石英更于府內嚴下禁令,亥時之后,府內上下不得擅出門房,違者杖叁十,再犯者杖一百,逐出周府,以正家法。
府中肅殺氣息更甚,令人不敢輕動。
議事堂堂下,二十六位永川各地縣官端坐如儀,衣袍整肅,面色凝重,列席稟報要事。
首發言者乃祁陽縣縣官胡大人,恭聲稟道:"稟大人,京城南下之侍中朱大人,已近永川境內。下官聞其此行,有意向我永川借糧借兵。"
胡大人言辭謹慎,語氣微顫,眼中盡是憂色。都城風雨飄搖,朝局混亂,此番借兵借糧,關系永川上下黎庶生計,容不得絲毫疏忽。
旁邊的縣官亦紛紛起身稟報,各陳所聞民情與兵力糧儲之狀。
皆因這五年間,從南陵各地涌來大怒江之難民,早令永川負荷沉重。若非永川糧儲充足,永川上下齊心應對,及時制定方針,恐早已陷于缺糧困厄,哪有今日安寧之日。
周天成端坐案前,目光如炬,細聽堂中每一言每一行,心頭皆如壓下一塊沉重之石。京城局勢尚不明朗,此時忽有奉旨南下之侍中入境,究竟意欲為何?未明之事,更添心中戒懼。
忽而,一名府兵押著一位鼻青臉腫的壯漢踏入堂中,膝行而上,恭聲稟道:"稟大人,此人在府外鬼鬼祟祟,聲稱攜有南陵之重要文書,務必親手呈于大人。"
周天成目光微凝,緩緩起身,手掩案幾,神色帶著幾分焦急,沉聲問道:"南陵?云大人與許大夫可有音信?"
壯漢伏地而跪,雙手微顫,言語結巴,不敢直視周天成,聲聲急促道:"大人,欲殺云大人與許大夫絕非小的主意,小的亦無半點關聯,實乃奉命而行。"
"奉命行事?"周天成沉聲問道:"既是奉命,還不速速詳言?"
堂下的壯漢將濱江縣徐縣令在南陵買兇殺人的經過,連同之后遭妖物下咒、被逼交出許大夫親手書信的整個過程,一一如實稟出。
聽到云皓與許萱的遭遇,周天成猛地想起自己死在南陵的下屬劉宗宇,心頭一陣怒火翻涌。他大掌重重拍在案幾上,猛然站起,厲聲喝道:"這南陵竟如此無法無天,視律法為無物!"
他沉聲吩咐:"讓蘇捕頭領一隊兵馬深入南陵,盡快將云大人與許大夫接回永川。汪深是南陵濱江人,他熟知南陵,讓他領路。"
話音未落,洪縣令恭謹地提醒道:"大人,此舉或許會破壞永川與南陵的和氣。若南陵高太守得知,永川暗中派兵潛入救人,未免越界。或不如先寫信請高太守做主,由他出面處理此事,較為妥當。"
周天成沉默片刻,拳頭微微握緊,顯然心中已有計較,但目光仍透出一抹不容妥協的態度,緊接著冷看了洪縣令一眼,沉聲道:"南陵多年來都是這種德性,光每年渡江逃難的難民就數以百計,大怒江上常年漂浮著餓死,或是被打死拋進江中的南陵人。"
他環視堂中眾人,聲音壓得低沉:"南陵雖不及永川農墾之地豐饒,卻自有好山好水,更有遠近馳名、靈氣充沛的龍泉井。這一江之隔,緣何天差地別?"
周天成目光冷如刀鋒,緩緩落在洪縣令身上:"洪縣令,不妨說說你的見解。"
洪縣令冷汗連珠,渾身微顫,連忙拱手道:"大人,那自是高太守治州之能,遠不及您。"
話才出口,堂下一位年高德望的老先生,王大人輕笑著撫須,故意打破緊繃的氣氛:"洪大人,這事態緊急,你可別跟大伙說笑,也別忙著拍馬。"
周天成望了王大人一眼,眉間的冷意散了幾分,也察覺自己方才失態。救人之事固然迫切,卻也不能魯莽。他拱手還禮:"是我心浮氣躁,叫洪大人費心周旋了,失禮失禮。"
堂下眾縣官見氣氛松緩,皆作揖回應,以示恭敬。
周天成這才穩穩坐回主位,目光再次掃過眾人,聲線沉穩有力:"于公,云大人是朝廷命官,對永川盡心竭力,于私,許大夫對周府有再造之恩。無論如何,永川皆不能坐視不理。"
他揮手示意文吏呈上公文,提筆如刀,字字沉穩:"即刻傳旨給蘇捕頭,率精兵一隊,夜入南陵。汪深隨行,為向導,不得有誤。"
洪縣令拱手而立,雖知不得掃大人之興,卻仍謹慎低聲道:"大人,此舉若被南陵得知,恐會讓高太守發怒。"
周天成冷哼一聲,眼底寒光一閃:"永川與南陵之利害,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若高太守真有心,自不會阻我救人。"
他頓了頓,目光深沉似看穿堂外夜色,"況且當今天下局勢未明,各方勢力蠢蠢欲動。若真有分崩離析之時,因地利之因,永川遲早與南陵爭搶。既如此,又有何可猶豫?"
周天成抬手,聲如鐵落:"汪深,準備舟船。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