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的白瓷盤里，女人剛盛出的胡蘿卜炒肉油光锃亮，橙紅的蘿卜片裹著醬香，熱氣裹著香味往鼻尖鉆。

“嘗嘗，這可是媽媽虜獲爸爸味蕾的獨門秘訣。”

女人給歷塵和年紫各勺了兩大勺胡蘿卜扣肉。

歷塵筷子剛碰到盤子，夾起肉片就把粘在上面的胡蘿卜往碗邊撥，撇著嘴嘟囔：“胡蘿卜有什么好吃的。”

話剛說完，坐在對面的妹妹就湊過來，小筷子飛快地把他碗里的胡蘿卜全夾到自己碗里，還得意地晃了晃腦袋：“哥哥不吃我吃，這個甜甜的可香啦！”

母親在旁邊看得笑出了聲，給兄妹倆各舀了勺肉湯：“你倆一個挑一個搶，倒省得我勸飯了。”

歷塵看著妹妹鼓著腮幫子嚼得香甜，又瞥見母親眼里的笑意，耳朵尖先紅了，小口抿唇啜了大麥茶，垂眸含糊地說：“妹……妹……”

“哥哥叫我年年就好。”仿佛知道歷塵一時難以順口，年紫貼心地補充道。

“年……年年，你為什么那么喜歡胡蘿卜？”

像他和顧回明就從來不喜歡胡蘿卜，這玩意跟芹菜一樣，總有種又怪又刺鼻的味道。

“這個嘛，咳咳咳……”

歷塵遞過去水，年紫胡亂咕嚕一口咽下去，感覺喉嚨順暢了才吐一口氣，“因為胡蘿卜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哦。”

那年的冬天臨近末尾，小女孩匍匐在院子背后的土墻邊。

因為被別的小朋友誣賴偷東西，無從辯解的小女孩只能哭哭啼啼，企圖用扮可憐來獲得大人的信任。

然而這招并不管用了。

被哭煩了，隨便扔在后院。

餓了三天三夜，米糧不揭。

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實在渴得慌，就跑去池塘邊應付一口。

肚子疼，熬過去就好了。

村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生了散養(yǎng)的小孩，更何況是村委會組織辦的孤兒院，死兩個更沒人知道。

直到她迷迷糊糊看到一個小土坡，荒涼土壤曬得焦黃，唯獨一苗新嫩的綠波葉，女孩餓急了當場拔起來吃。

可是這不是一般的菜葉子。

小小的女孩，費了點力氣拔出來。

是一個胡蘿卜，上面沾著須根和新鮮的泥壤芬芳。

小女孩拿著胡蘿卜來到池塘邊，小心翼翼地洗滌著，這次她第一次不用扮可憐靠勞動得到食物。

清脆地一口下去，胡蘿卜的甘甜和奇妙的味道在味蕾發(fā)酵。

真好吃啊。

可惜有人看到她吃東西，告狀說她去廚房偷吃，吃了一截的胡蘿卜就要被搶走。

那也是她第一次為了保衛(wèi)蘿卜推倒對方。

母親聽得眼神復雜，她沉默著嘆了一口氣，“難怪我?guī)闳ベI娃娃，你偏偏挑了個胡蘿卜造型的。”

歷塵給年紫添了一大勺胡蘿卜，“正好年年喜歡，那都給你吧。”

母親皺眉，給歷塵添了兩大勺胡蘿卜，“你也要跟你妹妹學習，要懂得節(jié)約糧食，不能仗著少爺秉性老是挑食。”

歷塵臉色一變。

正巧這時候顧回明來找歷塵蹭飯，母親笑著招了招手，讓傭人多擺了一雙碗筷。

顧回明眼前一亮，“好香，是阿姨的蘿卜扣肉！我惦記老久了，沒想到趕上阿姨親手下廚！”

“來，小明，我給你添菜。”

顧回明從小跟歷塵一塊，哪能不知曉他的鬼心思，連忙護住碗，“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添。”

“你可是客人，哪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

歷塵眉眼彎彎，一手按住顧回明，纖長的指隨手一勾，碗就落進他的掌心，愣是給顧回明添了三大勺胡蘿卜。

胡蘿卜上但凡掛著一絲絲纖肉，歷塵會好心地刮下來，再送到顧回明手里。

“盡情吃吧，別客氣。”

顧回明試圖掙扎，“我不是那么喜歡吃胡蘿卜……”

歷塵當然知道他的意思，皮笑肉不笑打斷:“顧少爺要懂得節(jié)約糧食，不能仗著少爺秉性浪費。”

年紫正喝著茶，差點沒忍住噴出。

顧回明有苦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