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蘇慕嘉平常并不怎么管,都交給了胡小坎的爹娘去做,他每個月會給人一筆銀子,自己只是偶爾會去看看。倒是小十三和小啞巴覺得有意思,時不時會留在那兒幫些忙。
蘇慕嘉聞言沒立刻回答,而是先回頭去問李祁,“我在良莊買的那處院子,想去看看嗎?”
李祁將那口茶水咽了下去,想了想,而后輕聲“嗯”了一聲。
蘇慕嘉剛想讓胡小坎先出去等著,突然想起來了什么,于是問道,“你今日是不是還有段文章沒背。”
胡小坎,“……”
胡小坎心里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站在那處愣著做什么?”蘇慕嘉用目光指了一下,道,“將案上的戒尺遞給我,現在背與我聽。”
胡小坎于是走過去,取過戒尺雙手奉上,蘇慕嘉伸手接過,白玉刻成的雕花墜子在空中晃著,竹影暗光細碎的在人身上流轉,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漫不經心中又帶著些不可忤逆的嚴厲。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日月盈——”胡小坎背著手站在那兒,低垂著頭,聲音越來越小,不敢去看蘇慕嘉的神情。
“日月盈昃。”就在這個時候,胡小坎聽到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響了起來,“昃,取日落西斜之意。”
胡小坎從來沒有聽過這么好聽的聲音。
像是珠子錯亂的掉落在瓷盤里,卻又多了種說不出的平和與沉靜。
他愣了一瞬,然后偷瞄了一眼夫子,見人沒說什么,才敢繼續順著背道,“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冬——”
“秋收冬藏。”李祁再次溫聲道,“藏,就是收藏的意思。”
這次蘇慕嘉用戒尺敲了兩下書案,胡小坎立馬會意的停了下來。然后蘇慕嘉偏了下頭,用口型無聲的對一旁靜靜坐在那兒的李祁說道,“別搗亂。”
“咕—”這邊李祁還沒說什么,那邊胡小坎的肚子先叫了起來。
李祁被這聲音吸引了注意,朝人看了過去,輕笑著問,“餓了嗎?”
胡小坎被人笑的恍了神,鬼使神差的點了一下頭。
“旁邊廂房里有點心。”李祁說,“去挑挑看有沒有喜歡的。”
胡小坎最初還不敢動,直到蘇慕嘉也松了口,才怯怯的跑了出去。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兩個人,一人坐著,一人站著,兩相對視。
“你太兇了。”李祁微仰著頭跟人說,“他被你嚇到了。”
“他性子太軟,往后容易被欺負。”蘇慕嘉俯身和人貼近了些道,“我這是在教他。”
蘇慕嘉順勢碰了一下李祁的嘴唇,又補充了句,“其他人便不會如此怕我。”
蘇慕嘉說的是實話,比如良莊那處院子里被收養的那些孩子們便都很喜歡他。除了在書齋教學問的時候,他對小孩子其實大多數時候都極好,他的耐心一向十分有限,卻會因為一個小孩的央求用整整一下午去做一只紙鳶。
一群半大的孩子,正是什么都覺得有趣的年紀,拿著做好的紙鳶轉身就在院子里玩了起來。
蘇慕嘉朝李祁走過去的時候,李祁正望著不遠處出神。
“陛下在想什么?”
蘇慕嘉從背后繞到了李祁的前面,坐在了廊道的欄桿上,反手撐著,肩頭微聳,看著人慢悠悠的蕩著腿。似乎是察覺到對方有什么煩心事,于是柔聲問,“是春闈出了什么問題嗎?”
之所以蘇慕嘉會這么問,是因為他知道近日朝堂上沒有什么值得李祁憂心的事情,如果有,那便只有今年的春闈了。
前些日子春闈已經放榜,榜首是左相府里那個身子不好,自小就養在廟中的小公子王宴安。有傳言說,今年的榜首和五年前便已身死的那位蘇大人,容貌相似非常。
但沒有人知道,其實那位小公子去年冬月的時候便已經病死了,只是被相府的人瞞了下來,讓眾人都以為他還活著。
蘇慕嘉也已經死了,死在了五年前那個冬月里。
死人是沒辦法去參加春試的,但活人可以,蘇十一可以,亦或者是頂著王宴安身份的蘇十一也可以。
這不是什么高明的法子,甚至于有些拙劣。但五年的時間過去,大晉的朝堂脫胎換骨,重新換了副模樣。局勢變化,當初那些對蘇慕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未必就不會對如今這個“王宴安”惺惺相惜。
更何況,李祁在位這些年的能力手腕眾人有目共睹,沒人再敢輕易觸碰到他的逆鱗。
事實上這次的一切都十分順利,蘇慕嘉會以另一個身份重新回到朝堂上,正如李祁所想的那樣。
可這并非意味著往后就都可安然無虞了。
高處難居,常伴兇險。
蘇慕嘉這些年躲在暗處,替自己掌管秘閣,做的也不是什么輕松干凈的事情。
李祁在來這兒之前從沒有想過,或許對方還有另一種活法,比如就只是在私塾里當個夫子,亦或是開個良莊。
但他不愿意放蘇慕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