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也不敢寫書信,他怕哪日書信斷了,李祁便知道他死了。
這樣好像沒那么殘忍,又好像更殘忍。
他的陛下太可憐了,明明用盡了力氣,最后身邊卻什么也沒剩下。
他真的不想死。
他想活著回去,一想到李祁還在等他,他就覺得自己死也不能瞑目。
沿途經過了很多寺廟,不論大小,蘇慕嘉逢廟必拜。
蘇笑笑嘲笑他蠢,蘇慕嘉不為所動。
后來毒發越來越頻繁,每受痛意折磨,冷汗浸濕衣物,疼的唇齒打顫,蘇慕嘉總會死死捂著心口上面的位置。
蘇笑笑問過一次,蘇慕嘉答說:他在求他的神保佑他。
那里曾經有一只仙鶴,現在沒有了,但他還記得。
無聊時他也會作些雜畫,和以往不同,那些畫上的人都有了臉,他循著記憶中的樣子,一點點描摹出那人的樣子。
李祁偶爾也會想,蘇慕嘉是不是在騙他。
他等過一日,一日再一日,日日往復,似乎永遠也等不到歸人。
此去遠游,何日是歸期?
他看著院中桂樹長出新芽,一點點葉繁樹茂,又看著枝頭掛金,落地成秋,最后枯黃衰落,雪壓枯枝。
當初種桂的那個人還是沒回來。
會不會永遠也等不到,會不會那封信里說的都是蘇慕嘉騙他的,會不會蘇慕嘉其實早已經死在了那個冬月的詔獄里,會不會尋醫無果,客死他鄉。
他抱著一絲希望,卻又看不到希望。
又是一年冬月,崔子安征戰才歸,李祁去府中看望。走的時候,崔子安將人送至門口。外面寒意侵身,易攸寧拿著氅衣出來為崔子安添衣。
李祁轉頭,看到崔子安與易攸寧并肩而立。
恍惚間,似乎看到了當初故人與自己。
十一,今年冬日寒重,冷風傷人。
遠游在外切記添衣。
年關之前,李祁又去了一趟慈安寺祈福。
時隔四年,他再一次跪在滿殿神佛之前,不求大晉風調雨順,不求生民太平,不求諸事順遂。
求一歸人。
李祁合掌,俯首而拜。
撞鐘聲悠揚回蕩,經聲四起。
從慈安寺返回京都需得經過萬安山,如今此間太平,人跡頗多。
李祁沒想到那個看起來便搖搖欲墜的客棧竟還在,他想進去看看,天青和月白在身后跟著。
如今兩地來往之人甚多,店內生意便跟著好了些,松松散散坐著些客。
李祁走至柜臺,跟人說,“要一碗燒酒。”
老板娘撐著頭昏昏欲睡,隨口答,“十文錢。”
“我記得從前還是五文。”李祁聞言淺笑,“漲了不少。”
“誰讓如今世道好。”老板娘轉身去拿酒,跟人笑道,“一個個兜里都裝著銀子,我不賺別人也得賺。”
李祁剛想讓天青給錢,便看見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在柜臺上放了十文錢。
“我請他喝吧。”那人說。
那個聲音太熟悉了。
李祁身子一震,胸腔內好似有鼓聲接連敲動,響的讓人心驚。
他緩緩轉頭,看到蘇慕嘉倚靠在柜臺上望著他,眼里含笑,“怎么瘦了這么多啊,怪讓人心疼的。”
李祁看著那張臉,幾次出聲才喚出了一聲,“十一?”
“嗯,是我。”蘇慕嘉伸手替李祁拂掉肩頭落雪,又給人攏緊了氅衣,最后把人抱進懷里,雙臂一點點收緊,語調微澀道,“我回來了。”
蘇慕嘉原本是要回金陵的,但聽說李祁去了慈安寺祈福,于是便在這個必經之地等著。
回金陵的路上,李祁掀開馬車的簾子看外面,頓時風雪侵入,蘇慕嘉將人拉了回來,握著李祁的手給人暖著,不滿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就是這樣亂來的嗎?”
“外面雪好大。”李祁靠在人身上,說,“和我第一次見到你那年一樣。”
蘇慕嘉一只手扣住李祁的后頸,讓人仰頭和自己接吻,半晌之后才從人唇上離開道,垂眸看著人道,“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可沒有下雪。”
李祁還想再問,卻又被蘇慕嘉吻住,漸漸沉溺進去,再也不問簾外風雪,陳年舊事。
蘇慕嘉沒有告訴李祁。
他們第一次相見是在斗獸看臺。
那時他在一片泥潭之中,抬頭看見了他的月亮。
番外1
先帝喪期徹底結束后的次年,大晉改年號為開元。
此后的兩三年間,新帝行事變得越發強硬狠戾起來,與從前溫潤君子模樣的太子殿下可謂是大相徑庭。他先是建立秘閣,暗中搜取掌握朝中強臣之把柄以此制衡,又一步步削弱世家勢力,穩固君權,手腕比之昔日惠帝有過之而無不及。
為了改革歷代積年之弊政,朝堂上下掀起了好大一場腥風血雨,大晉的官員自此遭受到了一輪